重拾汉语的古典情怀

山居岁月

我在坡上种植树木
在叶子上写信
浮云一般潦草的字迹
停留在炊烟之上

风一褶一褶地吹动
那层峦叠雪——
一个练习书法的隐士
可能在五台山
也可能在终南山


屏  风

这种落地的大玻璃窗
在卧室与阳台之间
如果不安装几扇移动门
至少得摆放个屏风

那种古典意味的
一面是山水
另一面是春宫图


七  夕

七夕星光夜，千里相对远。
又是无眠时，苦无□桥渡。

这是大唐情人节的夜晚
我为你写的一首诗
空出的那个字，留着填空
心情不好，我填“雀”
心情好了，我就填“鹊”


橘  子

可以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也可以不是

我想记下来几句话
一，橘子，今夜我梦见了你
二，树林是海，叶子是浪，橘子，我记得你的背影
三，像眼睛，像月亮，橘子坐在窗台上

金黄的外衣，柔软的心
这是橘子，无可置疑


写在春天

比风要满
绿的颜色从指缝里溢出
欲望的花朵不过是季节的伤疤
河流里跳动的鱼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一无所待的人
对于空虚和浮华
有着热切的渴望和深刻的理解


风  筝

从童年开始，我就是个吝啬的人
悄悄地积攒着力量和勇气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顺着这根绳子
让自己像一枚钉子，把身后的
那朵白云，别在你的胸前


如果让我回忆童年

我记得七岁时草屋的周围都是桑田
八岁时西河的水特别清晰，可以钓鱼
九岁时养蚕人家的女儿
去了小镇婆家的门面里卖起了花布
十岁时桑田全部变成了棉花地
来自浙江的弹花匠
带走了村庄最漂亮的女儿


雨中的东村

雨，仿佛来自预感和阴谋
我们可以听着音乐
观看它穿过山谷和森林
用传统的刺绣手法
把一些疏离已久的叶子再次打散，连结
雨中的东村，随着黄昏的来临
我们的手越握越紧
窗外的景象既恐怖，又惊喜


蟾  蜍

还是当年未经雕琢的顽石
在台阶旁，比树的荫影还要沉默
有一些露水
有一些沾在衣襟上的星光
有一些
卑微与自负
在单调重复的岁月里，憋着气
不肯多说话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令人心慌不安的花儿
寄居在叶子间
仿佛小鸟已经羽翼丰满
瞬间就会远去
仿佛从来就没有
在我们的身边停留过


清  明

记得一些青草，被湿漉漉的风
越吹越绿，越吹越长
记得一些柳枝，垂下了头
双手抚地，手臂上全是露水
记得行人在大路上，脚步匆匆忙忙
身边尽是些盲目的花朵......

谁给了沉睡，这么大的力量
这一天，不顾疼痛的煎熬
又一次翻身坐了起来


大  雨

如果没有盖过房子
如果没有在雨水到来之前
举办婚礼
我们就不会踮起脚尖
踏在树梢上
两只手就不会垂下
执意要在水面上留下几道划痕


春天草稿

原野空旷，河流洁白
树皮上的眼睛
像逃不出黄昏和黑夜的刺猬
驮着火焰四处奔跑

我们要用叶子来祭祀
我们要寻找传说中的花朵
做水鬼，永远裸着身子
呜呜地哭泣


今夜的月亮很美

我遥远的兄弟
有三个
他们在深夜的河边
捕鱼捞虾
他们不会看见
今夜的月亮
河水已经被弄皱
银色的鱼在四散逃命


去南宁的火车上

现在我的丫头
在开往南宁的火车上
现在她一个人抱着蓝印花布的包裹
像一个私奔的丫鬟
坚定，义无返顾


池  塘

跳跃着的青蛙，
从荷叶上揭下一块绿，像揭开伤疤。

水，划开了一道新的伤痕——
又慢慢合拢。

有时忧伤就是一些可疑的抒情，
在仲夏的池塘里，
到处都有着挣扎过的痕迹。


魔  方

我在躲避蚊子，
联合一些小小的空间，
把一支午夜的纵队，
组建起来了。

我承认我的叹息，
确实是来自出于倦怠、敬畏和恐惧。
不安经常在内心嗡嗡作响，
追赶着逃跑的兔子。


忆  旧

种黄豆在田埂上掉了魂似的奔跑。
兔子被捆住手脚，
眼睛都绿了。

就像两枚磁铁
我们有时背靠着背，
有时又面对面。

春天目光踉跄，手捧盲目的花朵。


阳光有着灿烂的牙齿

宽阔的大路边
人们在试图抹平影子上的褶皱
那深切的不安与恐惧——
蚂蚁真多啊
吞噬着他们黑色的衣襟

像田野里紧紧挨着的庄稼
那些细碎的
锋利的牙齿
淹没了矮个子的村庄


雪

如此春天，这漫天飞舞的雪
是可能，是温暖——
一直，百感交集的我们
从来就反复，执着，不缺少借口

雪站在半空中，温暖，绝望
我们身躯臃肿了
可以暂时栖居的地方
城市和乡村，都极端而对立


小  令

芍药，蝴蝶兰，豌豆花
在逐步转变中逝去
凡你说过的
都停留在西河边

我想念的人
散落在故乡的原野
铜盆敲响——
就聚集在一起，开花


林  妖

河对岸有座森林
森林里有个林妖

林妖有一座房子
房子上栖满鸽子

鸽子们有时停留
有时又飞走

不走的有座花园
除了花什么也没有


无  题

我从爱你居住的城市开始，
波及到周围的人和事物。
这个城市，因为有你居住在这里，
所有平凡而奇异的景观，
都一一呈现。爱如海市蜃楼，
高山巍峨，大河浩荡，
我眼睛里的热爱和内心的羞涩，
都不曾想过要告诉你听，
我决定守口如瓶。


平安夜

在另外一个城市
想起她
茫然无措的大眼睛

尘世混乱，却无处安放

大兴黄村，外研社培训中心
越过五百米草坡
泡露天温泉
数星星


星星会开花

星星会开花
星星会开花的
你安静地对她说着话
慢慢地
她就会开花
脚脖子上系着铃铛

花瓣是透明的
像缓缓展开的羽毛
开完花
她就要飞走了


月  光

有时觉得月光是个孩子
是我的小女儿
夜晚的海边
我光着脚丫的女儿
用小睡裙兜起了一大捧星星
又被风吹落在海水里

即使她在快乐地嬉戏
我也看着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