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高的星空下（诗六首）

《河流》

总是浅的。想象加高了堤坡
因而泪水宽阔
鱼群游弋，一晚犹如一生
流光沉淀，秋天浑浊

总是咸的。海水倒灌入渠
敌不过一枚石砾
彼此琢磨。浣衣的纤手犹疑
有歌声来自泡沫

高举酒瓶，落腮胡船员归来
滩头匕首横卧
幽闭的画家笑了。弯腰挑选
合适的颜色，转身投掷

向疾逝的漩涡。这时的对岸
飘零着花朵



《霜降》

打在叶子上。秋风打在日历上
过桥的女子衣裙裹紧
转动伞柄，旋舞在半空
也闪动在波心上

时辰微妙。喷泉静止
凝白的果实匍匐咒语
紧闭的盖子，盖不住嘴唇
棉花的队伍开始滋长

我和她路过的站牌底下
有谁练习着呵气，抚膝
招手和投币，扶着微凉的把手
车轮稳定爬坡，然后停顿

然后步入淡黄的镜头
打开褪漆的门窗


《街市》

一圈杯子围着盘子
刀叉霍霍。想起了葡萄的花期
鳟鱼的汛期和隔壁女人的
婚期。回头：黄昏掉落

夜的口袋漏风
但不漏色彩和声音
淌过鹅卵石的路面到达
窗下，讨一口清水

给你一盏去年熄灭的油灯
一张昨夜酿制的诗文
一把生锈的刀子
和飘忽的口琴

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人群散了，到处是滚动的空酒瓶



《夜晴》

那颗你定居的星球上，天气
一定很晴。画笔蹀躞郊外
阴郁的房东扔出颜料、嘟囔
双腿直觉：雪就在途中

那只操弄晨昏的大鸟
掠持头顶群星，啄瞎月亮
昏迷的主角盛装表演
拖沓的剧情，颤抖的歌声

歌声孕育了虚构
万物长满毛茸茸的触角
大雾腐坏了马车，呼吸开始短促
打扰了！今世里浓愁的灯火

熄灭了又逡巡不止的蓝
天空。海洋。蓝是什么模样


《春风》

剪心曲一枝，兑清水半盏
淡看人间吐露，神采片刻
我把风中尘土，挥洒匆匆襟袖
蒙世的鬼神，请你远走

远走的涛声重踏耳畔
是渐暗的黄昏，一个人纸上的
呓语。穿透桌几穿越灯盏
穿行在热爱的浪花或诗

是低吟的风捎带幽冷
颠簸的舟上咸湿的云迹
涂抹脚印、年龄
从此缄默的嘴唇开启

一个动词。你体察到手指
十根手指也打不开一扇内部的门


《城郊》

有一块田是我的，能安顿下脚印
多好!数年前道别的土壤
是否还在摇动麦浪
烟囱下面梦遇途中的镰刀

被截获的声音铺展了十月
众心合力垒起石头、眼泪
终点，头枕清风的爱人在等我
汗水，渗透水泥的街道

数年前一只年轻的鸟
褪旧的窗外，呜咽的列车
肩膀带血，月色冰凉
不能走得更远，我在城市的近郊

开垦荒凉。领地里种些文字
想长出绵延的幻觉和颤抖的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