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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诗歌王国里的华尔兹王子

韩簌簌 发表于: 2007-12-30 00:18 来源: 今天

    徜徉在诗歌王国里的华尔兹王子
                   ——【孙慧峰】其人其诗印象
   
    “是的,我写诗是因为心里的痒。
    你就是我心里的痒,奇痒无比。”
    ――引自孙慧峰组诗《对纪念日喋喋不休的藏匿者》

   
    好像是一年前吧,偶尔在QQ诗风一个点评帖子里看到了慧峰老师的诗歌。那灵动张力而充满智慧的语言,那厚重的诗意空间,久久让人回味。没曾想后来竟有缘读到了他更多的东西。透过他的诗歌、随笔或者评论,我看到了一个立体的孙慧峰——这是一位正直的、才气纵横的诗者,一个无意中已让诗歌成为自己形象标牌的,执著的赶路人。
   
    (一)他的诗歌是沉稳大气的
    这种大气来源于一种海纳百川的广博与深邃。
    我常常想到自然。狼有股子狠劲,会在日落之时独自走进空旷和孤寂里,但更多的时候,狼行成群,或者成双;而你不是。于是我很自然的把你比作狮子。晚霞将退未退,旷野的寂静开始生长,你投身广袤,来做梦之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身份基本固定:一个人间零件,在每个夜晚深处,饲养灯盏。”而前方,日月星辰,纷纷后移。你时常迈着优雅舒展的步子,步态稳健,态度隐忍。即使与对手交锋,也刚好会给他以绝对的信赖感,当然还有震撼。梁衡在评价辛弃疾时曾经说过:“真正的诗人,最善以常人之心言大情大理,能于无声处炸响惊雷。”(梁衡《把栏杆拍遍》)
   
    (二)他的诗歌是一种对沉静和崇高的坚守。
   
    “很多梦境都被我注满了流水和珊瑚,还把众多
    影片的片段,自以为是地
    剪辑成生活的模版和花枝。”
   
    他的诗歌总是有一种北方男人的大气,沉稳和坚定。这像极了那些干净的,不事张扬,却倔强挺立于北方旷野的白杨。他或者它,在北方的原野不是点缀;是标杆,是旗帜。这是一类有着孤傲的灵魂,却永远谦卑的行者。
    据说,他曾《去海边乘一列老式火车》。这到底是一列什么样的火车呢?
    似乎,这是一节怀旧的车厢。古老,悠闲,神秘,节奏缓慢而忧伤。这又是携带一种精神信仰的车厢,展示了诗者自我完善的精神需求。更可以理解为一种对爱的深情而独到的阐释。因为只有付出全心,并把人间至爱当作爱的人,才会有如此虔诚的内心世界。
    “据说这列火车是浪漫专列/只有那些有精神信仰的人/才能进入车厢,并获得一个免费的座位/据说这列火车最后驶进大海。”它,肯定外壳冷硬却有宝石般诱人的光泽;它,也许呈蓝色或者不确定的梦的颜色;它,以名叫“清洁者”的鱼的奇特功效指引我们,指引你我这些有“沉疴”的人前往,并留给我们以均等的机会;它,需要我们一种强劲有力的“信仰”,并偶尔用“黑”来麻痹你我不够坚执的内心。但在外和内之间,它设置了一道坎:门票和车票。而有了这车票你未必就能进入它的腹地――你还必须有一种特殊的密码。
    当然,一些物质的、精神的食粮、及心理准备,无一不是登上这列古老列车的前瞻性资源。因为意志薄弱者和心猿意马的人肯定与它无缘。这一路你要掠过很多风景:瞌睡的人,擦肩而过的人,精神癫狂与偏执的人,拥挤的路口,来自四面八方的风,以及各式各样的诱惑。这期间,亲情、爱情、理想、信念,时远时近;痛苦和焦灼时远时近。车厢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你必须方向明确,不能轻易回头或者有艳羡之色。而且这期间,你必须保持执著的,耐心的,持久的,等待。因为这是唯一的态度。做到了这一点,你就会有“朝刚刚发白的天空弹出烟头”的那种雀跃。
    这列火车其实完成的是一个穿越的过程。得到密码的人,只能说距离那个精神的乌托邦近了,至于理想的圣地,也许还很遥远。“它停在海边五十多年了,还没有装满乘客”,正缘于此。
   
    思想的高度决定文字的高度。读到这样的文字,你没有理由不驻足,回望。面对世界万物,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尺度。而他是以自己的良知来关照这个世界,并自觉地抵制诱惑:“我一口回绝了他们的好意。做一只吃素的羊,骨头干净,心地善良”(《蜕变》)。时间停留在上午十一点四十三分,而你戎装或者轻装的背影恰好切入正史的壁画端口。
    如果说《去海边乘一列老式火车》记载的是一个流程,那么《孔子出关》这一组则是一些生命片断的组合。对这种生命里的寻寻觅觅,作者采取了三组分镜头,但每一组的切入点都是寻找。至于抵达,永远在别处。因为“那些鸽子越飞越低,封闭了来路/那些翅膀羽毛茂盛/越来越大,令来路/花木低小”(《孔子出关》)。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哀痛,往往是由这个世界的创伤生发出来的衍生物。屈原放逐而《离骚》赋,文天祥被捕而正气留。国家危难之时,世态每况愈下之际。但他不会退缩:“我把旧躯体放在原地/带着新的灵魂从白日/进入黑夜。黑夜的尽头有高大的水塔,水塔下/有粗壮的树,埋头打水的人/埋头打水的人,是最后把手放在我脸上的人”(《穿越与抵达》)。
   
    (三)密集的思维流程,复杂的意象群落
   
   
    我认真地看着一条锯子
    穿过苹果和面包,看见风声把傲慢打透。
    我时常想起乌鸦扛来下午的梯子,
    木乃伊与仕女在图书馆里漫步。
    他们是我的纸风景,在一场旧夏天里
    有着一张旧情调的脸。
   
    他写过众多的动物和其它自然之物:蝴蝶、蜘蛛、蝙蝠、蟑螂,螃蟹、尺蠖与蝉衣,以及乌鸦、归鸟、孤独的鸟,还有各种各样的鱼类,石头和苔藓,低矮植物、苹果落地、被年龄左右的翘翘板、旧羊群,以及海水、过堂风……简直数不胜数。他说“我在诗歌里完成一座图书馆、一座动物园/一座城市和一个非洲”。同时他还“把手表和草木以及明月的舌头/投放到孤独的水里,看其浮沉,从而明了/时间与空间里无端的迷茫和暗示。和海洋里的鱼类一起/完成我对人的比喻”(《对个人诗歌总结的诗》)。
    我有时会想,如果把诗歌比作舞蹈,那么,华尔兹的舒展奔放,探戈的张扬恣肆,他都有。只是偶尔摇滚,偶尔在矜持内敛的文字间隙里热烈的招呼一下这个世界,展露一下自己小小的虎牙和有意的任性,然后闭紧嘴巴,继续吟唱只属于他自己的咏叹调。古筝或者三弦琴奏响新的调门,钢琴、管风琴也加入这器乐的流,宏大、开阔、厚重,依然不事张扬。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里,他前进或后退、横移、并脚升降,他将摆荡、反身、倾斜融为一体,在绝美的音乐旋风里翩飞、旋转,温馨而浪漫,神秘而决绝。

     
(四)执著于大爱,悲悯于低处:
    他单纯写人间之爱的诗歌并不多。即使是情诗,内容的涵盖量也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情”字。粗粗分一下,我们的主人公大致以下面两种形式出现在诗歌里:
   
    首先是外显的“我”:
    面对爱,他首先是积极的,执著的。于是爱到炽烈时,他说:“我能偷偷地吃掉你。多么痒啊,月亮砍树。/我惦记着你送给我的观音茶,浴室里支着孤独的水蓬头”(《人间零件》)。即使因为外在的原因没能走到一起,“他和她注定只能在照片里相遇”,他还是“带了一条河流。在你面前,我打开”(《寂静之引》)。一段感情的成长与衰落史。从痛苦挣扎到释然。
    于是,一切的过往成空时,爱织成的凭吊的罗衣照样动人:“如果你的命运没有认出我来,我用什么姿势借题发挥/命运都会置之不理。坐在你面前/一切都变得纯粹而又富于营养了”(《想象录"迟到书》)。于是就这样暗暗发誓:“在生前,我们不能肉体搂着肉体,那么在死后,让我们骨头搂着骨头,酣眠”(《是我们》)。

[ 本帖最后由 韩簌簌 于 2007-12-30 00:26 编辑 ]

最新回复

韩簌簌 at 2007-12-30 00:21:45
然后是内隐的“我”:
    “春日还远,北方老雪遍地,我想像不出/无水光柳影,她们如何衣袂带风,/捎带来阁楼与檀香的气息?/但如果你真的夹杂其中,/我必能轻松指认,那眼角的端庄与冷凝”(《纸上十二仕女》)――这是灵魂之间的默契,无关语言,无关物质。“我至今保留她留下的咒语:有一天,/如果能够呼吸,她将借来头发和眼睛/做我的邻居,夜夜在隔壁/将枝条弄得啪啪作响”(《木乃伊》)。这首诗歌据说仅仅源于对一具干枯躯体的想象,但这些语言却根植于一颗赤诚的心,所以照样鲜丽动人。但这些表达不是直接,而是巧妙的借助于“她”之口达“我”之意,让人看到穿越时空的那种人间至情。《梅花三弄》一诗,则是将自己的心意嵌进古人的故事里:“期待你有一天心情好转。我签到。/梅花在音乐里呼吸,陆游在梅花里伸出手指。/唐婉,把一切都结束了。她曾给陆游写信。”
    也许每个中国男性知识分子心中,都曾经有过这样一片生命的绿地:一片内心静谧的湖,无需波澜,无需涛声。他放下书卷,而后走出居室,关照一眼红尘边沿的那些或红或绿的风景,便心无杂念的陷进垂钓的闲趣里。而他的小屋里,亲爱的她正小心的收起他随手放下的那卷旧书。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梦并不遥远。“我希望在湖边有个家。/园子不大,花不多。但你必须穿红衣、散乌髻,喜爱水仙和游鱼。那些我在现实里/不能实现的,我要在湖边实现。/比如,在岸边吸烟,把水里的钓竿/弯曲。如果遇到细雨,/你把我的长袍拿来,把我晾晒的书卷/拿回屋里。”(《婉约》)。
    生活是如此的宁静和美好!
   
   (五)神秘、梦幻色彩
    慧峰的文字不是简单的反照世界,而是在大多情况下对外在世界的抽象处理,是对客观世界的归类,浓缩之后的产物,意识的流动成文。因而容量大,涵盖广。这也是众多阅读者反映他的文字难懂的原因之一。因而读时一般要经过放大的程序。如果你抓住了这一阅读工具,再读他的诗歌时,也许就少走了一些弯路。
   
(六)孤独不羁的灵魂,冷静的视角
    这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静,冷静到能榨出你皮袍下面的“小”:“我看到过做作与虚伪的袍子/和临时替换的桌布。/我丢过钥匙,倒过杯子,/在椅子上养过野兔和狗熊。/在多年以后,我还坐在/一个孩子的眼睛后面”(《对个人诗歌总结的诗》)。现实世界太过热闹,喧嚣掩盖真相,他只是大多走进静谧,远离人群,走进孤独:“那些人吵架,用散文吵嚷着/进入土壤。/其实我没有埋葬/是他们速朽”(《时间的真理》)。《一朝燃烧,十年灰烬》是一次冷静的梳理:“这些荆棘在暗中露着锋芒,我每天都要被刺中几次。/我已经胆怯了——生活是一件永远值得怀疑的事实。/花非花。花开得无理。”的确,他“撷取具象来牵引出内心的抽象。/在诗歌里完成一座图书馆、一座动物园、/一座城市和一个非洲。/把手表和草木以及明月的舌头/投放到孤独的水里,看其浮沉,从而明了/时间与空间里无端的迷茫和暗示。”组诗《活着的手艺》、《时间的解救方式》、《低气压里的静物》等都有类似特点。
   
    (七)无休止的探寻状态:

   
    午门外,一朵花的理想
    是把这个世界再放映一遍,
    而我停不下来了。
    ――《在诗歌里得过且过》
   
    对于《明天星期几》组诗第一首,我一直以为是这组里面最好的一首。敲钟人的形象该是诗人精神层面的自己,他敲钟,却一下一下敲击人心,“他敲打清晨,又敲打黄昏,”“爱情不是他敲醒的,一场雪不是他敲白的,”可是,“从星期一开始,他每敲一下钟,/他的房屋就向星期日倾斜一下。”这让我们也感觉到了自己对时间的无可奈何――这种问天式的旁白,正是一个不懈探索的诗者内心最隐秘又是最直接的思索和扣问。“你千万不要开门,开门你将看到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明天星期几?”在钟声营造的这种神秘的氛围里,我们只能对时间敬畏,对自然和生命敬畏。
    但他是如此低调:他知道“诗歌作为最能表现心灵秘密的一种艺术,必须有思想甚至有哲学的思考,才能抵达深度和广度的境界。”他说:“但在诗歌里我尚未成功。成功者从来不原地踏步或者,画地为牢。”因此他依然说“在诗歌里得过且过,仇恨地伐檀,以寡居者的身份,看着月光拉动琴弦。”可是他还是说:“很多题材我都写过了。很多手法,都已尝试,很多感觉都被经历。连虚构也虚构到了尽头。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去付诸词语?”(见孙慧峰随笔《思想的快感》)。
    他的沉静与大气,他的缜密与深刻,他的厚实与广博,无一不是这些诗观最好的佐证。这是一位敢于实践的诗者:“更多时候,我是在言说虚妄与不可能。众多的不可能,从我的窗户,和湖泊和木桥上通过。”
    只要你略微用心读一下他的随感录,你便明白: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是试图以对语言内核的抵达,以对个人内在声音的深入挖掘,进行着更艰巨、也更不易被人理解的艺术探索。“我有几次接近顿悟了,/并想象顿悟之后,平静入睡。/但人和昆虫一样,睡过之后必然醒来,/置身于感官世界,拿着钥匙/和悔悟,端坐着走神”(《对个人诗歌总结的诗》)。就这一点来说,无疑他是极具有独创性的,且自觉进行实践的一位诗人。不屈从诗歌现场的某些暴力,也没有去迎合当前文艺界某些所谓X半身出路的关注,他只是一个自觉探索的行路人,自我充实、自我完善并带动了更多的人流。“从诗的形式上来看,多有标点规矩,语句完整,诗句多抑性的调子,很少上扬。但诗句大多由流畅的、音乐性强的长句构成。语言象是得到释放一样,自由奔腾下来;隐喻较为明晰,图象十分丰富,浪漫的超现实的东西时而跃出水面,似那些金光闪烁的鲤鱼偶尔现身。他用词语搭建起一种向度,一种对语言的超越,这已经成为了他诗写态度的一部分。他试图努力隐藏通向他诗歌存在意识的暗道,他拒绝简单的阐释,他试图做的只是自我表达的可能,诗歌所呈现的则是对所有理性释义的自我封闭。”这是对慧峰诗歌的描述吗?这分明就是另一个保罗"策兰!
    其实,他的手法和其他的诗人没有很大不同。除去上面的主要表达形式以外,只是偶尔使用叙事性的推进方式如(《去海边乘一列老式火车》),偶尔具有如《抚摩你的脸》和《那个人》那种超现实的诡异视角。当然也不乏如《相》(组诗30首)和《人间零件》(组诗)这样的意蕴深刻的寓言性的短章,智性写作与感性同步。
    词语的飞奔是一种状态,而缓慢的流程离散不也是一种状态。诗歌达到的境界,是一个诗人诗技和综合水平是否成熟的标志。浅层次的诗歌只是注重语意和快感,而一首诗歌气息和底蕴的控制与张显,则需要多方面的素养。与经历、教养有关,与思想境界和思想深度有关,不只是学识。一个随性而为的人,也许偶尔有几句好诗,但不可能在整体上表现为更高的水准。而他的诗歌情绪控制刚好,不泛滥,不张扬,只是缓缓的流动,如清风,款款的推进在辽阔的碧海云天里。这像不像那些滑翔的鹰?只是偶尔,在俯冲的间隙,才让你感觉那些其实从未远离的冲击和爆发力。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提到华尔兹。对于这种更高层面上的优雅的漫步,因其旋转,注重细节,动作流畅、婉转多变、舞姿飘逸优美等特点,早在18世纪,就有人将其比喻为“欧洲宫廷舞之王”。即使是并脚的舞步,重心落在双脚上的时间也是极短暂的,它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交换重心的形式而已,这种特殊形式是为了造成“不露痕迹的交换重心的形态”。外观上是轻柔的,身体上却要坚韧、典雅大方、舒展流畅和轻盈飘逸,且方位多变。
    他,该是这样一个人:合着维也纳式的圆舞曲以及《蓝色多淄河》旋律的那位高韬的舞者,一个徜徉在诗歌王国里的,优雅的、柔韧而不失力度的华尔兹王子——在文字里辗转腾挪。
    最后,让我们共同祝愿我们诗歌王国的华尔兹王子:在现代诗歌这片广阔的舞台上,舞向广阔、舞向纵深、舞向永远!
   
    2007年4月12日完工


附:孙慧峰诗歌精选(见四楼)


[ 本帖最后由 韩簌簌 于 2008-1-29 20:39 编辑 ]
克文 at 2008-1-03 21:34:50
再来学习一下!  
韩簌簌 at 2008-1-26 09:49:31

QUOTE:

原帖由 克文 于 2008-1-3 21:34 发表
再来学习一下!  
问好朋友!哪位的马甲呢?



    附:孙慧峰诗歌精选


    《养》
   
    为了存在,
    先养几株树,再养三两只蝴蝶
    和一个敌人。
   
    为了存在而且虚无,
    先养一盆水仙,再养三四首诗
    和两个截然相反的梦。
   
    为了存在而且虚无而且实际,
    先养一片水再养五块石头,
    在远方养一片非洲,在地板上养一头狮子。
   
    在狮子的嘴里养两排牙齿,但要剪掉它的利爪,
    并在它的身上养满疾病的花纹。
   
   
    《木乃伊》
   
    她的身上长满枝条,一到
    夜晚就挂满露水。枝条
    充满弹性,露水充满颤动,
    每一时刻都有空气转弯。
    我看见她时,她还没有长叶子。
    我看见她时夏天还没有洪水滔天。
    煤气没被关掉,楼梯没被焚毁。
    在稍后的一些时候,贝壳还没有掉进蛛网,
    图书馆的灯光还没有关闭。
    我还没有恋人,
    她还没有露出牙齿,咬断身上的黄绫。
    但在此之后,我们没有拥抱,没有在一张床上
    扭打月光。策兰说,是时候了。
    但我们没有互相交换黑暗的性和光明的爱。
    我对着她的枝条,说出内心的真实,
    她摘下露珠,铺成一个睡眠的屋顶。
    我至今保留她留下的咒语:有一天,
    如果能够呼吸,她将借来头发和眼睛
    做我的邻居,夜夜在隔壁
    将枝条弄得啪啪作响。16:0704-7-5
   
   
    《永不可命名》
   
    这一次,永不可命名。
    紧缩的道路,被分开。
    滑行的船只,其羞怯不可命名。
   
    你是知道的这殷勤的葡萄这松散的屋顶星光
    我在睡眠里不曾看见、缀连、触碰。
    对话不可命名。你有神保护,沉默接近呻吟。
   
    这自我的解除不可命名,
    这毛发与森林不可命名。
    那些顽石在白昼里发迹,这一次的埋没不可命名。
   
    我带着熟练的灵魂把硕大的恶压缩成小小的善。
    只要有你在我身旁,我把露水滴到天明。
    我赢得你,你的苍白转为绯红。
   
    一切醒转妙不可言,你张开怀抱盛放我的眩晕。
    这体香这装聋做哑这形色不可命名。
    燃烧的、沉没的、灵魂出壳的夜晚永不可命名。
   
    《纸上十二仕女》
   
    接到远方通知,纸上的十二仕女
    将不日到达我这里。各个眉目盼兮,
    比花草可赏。
    春日还远,北方老雪遍地,我想像不出
    无水光柳影,她们如何衣袂带风,
    捎带来阁楼与檀香的气息?
    但如果你真的夹杂其中,
    我必能轻松指认,那眼角的端庄与冷凝。
    十二个仕女,必是姿色平均,但她们一定
    不是金陵十二美女,不是唐寅的十二妇人,
    不是高更描摹的大溪地。可怜这人间
    美女如云,却无一人,
    可让清洁的审美加以寄寓。
    遍地俗艳,惟有纸上尚有娥眉淡扫,水袖低垂。
    你欲起舞弄影于风露之台,但可惜
    天地间大量匮乏明朗天气。
    王昭君远在汉代,琵琶声咽,
    潇湘妃在竹林里修身为笛,
    我怎听取楼厦外的湖光山色?人间情色,
    除了定力之外,尚需审美。
    十指亭亭,怎样凝脂,也是藏美于暗夜,
    无灯花可跳跃,无清风可舒展。
    十二仕女中哪一个是你
    是四月的衣袖青葱,还是八月的裙裾紫红?
    我且把时间放慢,
    这就准备余生,邀读李商隐。
   
   
    《那个人》
   
    那个人出现三次,但没有一次
    身份是哈姆雷特。
    那个人出现的第一次是穿着黑斗篷,
    那时我十岁,但他不是佐罗,他没有骑马。
    那个人出现的第二次是穿着燕尾服
    戴礼帽和白手套,但他不是基督山伯爵,
    二十一岁的我没有看见他带来的船只和甲板下的复仇。
    那个人第三次出现时,我已经三十几岁了,
    正为存在和虚无而翻看左右手。
    但他不是哈姆雷特,他没有配剑,
    身后也没有奥菲莉雅。
    我的奥菲莉雅正坐在湖边的摇椅上
    刻着哈姆雷特的头像根雕。
   
   
    《明天星期几》(一)
   
    明天星期几?敲钟人不语,
    他敲打清晨,又敲打黄昏,
    钟声的碎屑灌满周围居民的耳朵,
    但露珠不是他敲碎的,
    爱情不是他敲醒的,一场雪不是他敲白的,
    一个春天不是他敲绿的。
    从星期一开始,他每敲一下钟,
    他的房屋就向星期日倾斜一下。
    那墙的班驳是他敲出来的,那粗野的风声是他敲出来的。
    他敲的本领远近闻名,在他的敲中,
    少女离家,男人上山,阴天下雨也下雪,
    而晴天不多,晴天被钟声占领。你听,
    钟声响起,敲钟人一定站在树下,捂着双耳敲钟,
    一下是星期一,两下是星期二,三下
    是星期三,但你不要期望他敲出第四下,
    第四下常常是在你的房门上响起,
    你千万不要开门,开门你将看到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明天星期几?”
   
    《女性传记:六匹马》
   
    第一匹马牵自塞北,大花脸从头一直蔓延到四肢。
    躯体肥满,百毒不侵,喜在树阴下瞌睡。
    它没有载过将军,但是曾经有货郎
    在其背部点亮红烛。
    第二匹马棕色,个子低矮,欢蹦乱跳
    喜在山涧里戏水。它唇含芍药枝,跳进
    砍柴人的院子,在风高之夜,把一柄柴刀送进
    黑社会的咽喉。
    第三匹马是购买而来,毛色橘黄,
    四肢细长,骨感与脚力十足,曾受三个男人
    骑跨与鞭打,喜在马厩一角
    咀嚼少女时期的往事。
    往事不可追,但是第四匹马冲出草原,
    把一家婚姻的杯盏全部撞碎,
    双耳短小,却耳听八方
    将隔壁的隐私用鬃毛卷起。
    第五匹马经常站在后花园
    在荷叶上冥想玫瑰。玫瑰是个名字,适合临水照镜的人
    为自己文身;此马有后代一个,理想一个,
    伤疤一个。它在梦中日行万里,善用一身黑锦缎
    在春天鹤立鸡群。
    最后一匹马是白马,白马非马,
    脊背上放不上鞍鞯。
    此马冲出人群,在山上种植明月。
    白马体态俊美,有食草之性和
    睥睨人间之眼。一双黑眼融入黑夜,
    通体的洁净,融入雪地。
    多年之后,此马消失,森林烧成一堆灰烬。
   
   
    《撒娇者》
   
    遍地撒娇者,故人间严肃大稀落。
    在秋风与落叶之前,撒娇者
    合辙压韵地去了春天的郊外,把情人绑在树上
    把汗颜的青春荒唐剧重新演绎得津津有味。
    撒娇者是活跃气候的人,
    降低人为的道德律,用竹竿击落月亮。
    撒娇者下颌微翘,不让车子抛锚于泥泞。
    撒娇者聚在一起拆掉手表的秒针,
    用背影遮住身体里渗出的烹饪味。
    撒娇者在衬衣里支出数枝玫瑰
    耻笑那些舌尖风化的人。撒娇者
    有一腔的怀柔,安抚暴力者和容易低头认罪的人。
    撒娇者隔空取物,在对岸的屏幕上
    用金线绣出偶而的海市蜃楼。
    撒娇者粉饰时事又愤世嫉俗,搞笑的恶作剧。
    撒娇者更长于在平庸中提炼真知灼见,比如
    去年在我面前撒娇的人,用他休闲的口气
    吟出这样一句诗:“那些在暗中发骚的人,
    一定是人老珠黄的一群。”
    
    《美女考》
    

    要会吟诗对句不难,难的是
    如花似玉。
    如花似玉不难,
    难的是会敏感、会哀怨
    腰若柳枝、性压抑。
    做美人不难,难的是做个血肉合格的妖精。
    妖精的后山堆着累累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
    
    可是林戴玉只葬花和烧手帕,有道德但是怀疑人生。
    作为独身女人,她在众人面前
    如花似玉
    而后花园的土丘上,偷偷倒掉
    药渣数罐。
    
    
    《崂山观寺》
    
    把钟声从铜片里轻轻摘下来
    合欢花撮唇做笛。
    海水掀翻台阶,半山腰扶竹观水。
    看一个“缘”字浑身碧绿,且大于人。
    欲吹笛下山,而笛尚在竹林里修直。
    那和尚暴走。
    
    吹开雨水观深潭游鱼,伸出手扯芦苇
    一襟晚照正好,而鼓在敲,
    沧海就在不远处,养鱼也养人间之潮涌。
    到底苍生里谁伴谁游?抑扬顿挫,巫山云雨
    老和尚
    袍袖哗啦啦地抖。
    
    左一个佛,又一个鬼,撑阳伞的人
    穿亭榭留影。
    看远山癞斑成片,下山之车
    先贴悬崖,后拐峭壁。
    峭壁如掌,逃不出手心。
    为什么要逃呢?在悬崖下接泉水洗脸
    在悬崖上,手拉手,撑杆跳。
    
   《某诗人的临终自白》
    
    我曾向一个老女人发誓:
    如果你年轻,我就娶你。
    我曾经向一个小女孩发誓:
    如果你老了,我就陪着你度过晚年。
    
    我曾经向一团乱麻发誓:
    如果你是一根简单的线,我就
    用她拴牢命运。
    我曾经向一滴水发誓:如果你是大海
    我就动手术变成一条鱼。
    
    我还曾经向社会发誓:如果国家的水龙头坏了,
    就用我的这个吧。
    我更是曾经向自己发誓:
    下辈子绝不做所谓的诗人,彻底避免
    始于反抗而终于妥协。
   
    《女性本纪》之《宠物》
   
    如果可能,就小心培养,
    但是不拿出来。
    不拿出叶子和花纹。
    不拿出皮毛装饰皮肤。
    转着圈,时而挂在天上,
    时而沉到水里。
    变成一种期待,通过
    无害的缠绕做茧。
    要完整而不要缺陷。
    不能随意露出牙齿。
    我爱她的眼睛就如同
    黑夜爱着弯月。
    不使用逻辑,让一切绵羊
    顺利下山。
    先要冷静,在冷静的表面掩护下,
    暗暗点火。
    不是要照亮,也不是为了焚烧。
    正好相反,我点火为号,
    不是要世界有所警觉,
    只是面对大好的一片河山,
    不易声张,但是必须暗示
   
   
    《茶道》
   
    往茶杯里注入一段暴烈而短暂的热雨
    铁观音浮起。
    一部充满渴意的新历史诞生。
    她叫嚷着渴了
    但是茶水滚烫
   
    一生仅仅就是一杯茶水。
    激情漫溢时,要夹杂着手势。
    等着茶水冷静,我与你
    交替着一口一口啜饮
    此等啜饮可持续至旅程将尽
    我离你长达百年之久
    在对面落座只是昨天才有的事
    一个比喻抵挡住人生的疲倦:
    你坐在同一只杯子后面
    领口很低,手势缓慢,身体迅疾。
    茶杯里吉祥落定,风调雨顺
    流水转化成血液,最后的动作是一饮而进。
   
   
    《湛山寺的正午》
   
    在中午,
    一个黄衣和尚
    端着饭碗在我面前飞奔。
    如此喜气洋洋
    我以为他要从
    这拥挤的人间
    奔进宽敞的天堂,
    而最后,这和尚
    却一头扎进午餐的汤中,
    饕餮。大汗淋漓。
   

    《骷髅鼓》
   
    我一路敲鼓而来。
    鼓点激越。一面硕大的鼓。
    鼓面上纹着一个骷髅,骷髅里伸出一只婴儿的手。
    我一路敲着鼓,不能放缓也不能急躁。
    鼓点声必须比心脏的跳动快半拍。
    心脏的跳动必须比我的脚步快一个节奏。
   
    我一路敲鼓而来,穿过时间里的两座铁桥
    和三座木桥。在第一座铁桥的入口
    一个老人在砍一棵长满鱼鳞的树。
    在第三座木桥的中央,我脱下旧鞋
    换上新鞋,把一截烟蒂投入水中。
    几条鱼倏忽来去,没了影踪。
   
    我一路敲着骷髅鼓,经过大片果园
    和无边的田畴。果园里有紫色的葡萄
    绿色的苹果和红色的秋桃。
    摘果的果农白巾蒙面,听到鼓声
    纷纷转头,《陌上桑》里的农人观看罗敷。
   
    我敲着骷髅鼓经过羊肠小径,穿过
    乡间大道和高速公路。我敲着骷髅鼓
    路过秋风和细语,路过灵与肉的楼梯
    路过疼痛的城市和安静的水库。
    我把鼓点敲得一丝不苟,一日短过一日。
   
    但还没有一个人让我能停下来,让鼓声悬浮在空中
    给我一杯茶,指点我坐在树木下
    在笼子外看老虎,在书房外看社会。
    在镜子里看生死,和谁生死与共?
    “这一生何为丰富何为单调?”
    我敲我的鼓,眼神炎热,看偷鸟的人
    蹲在黑暗的背后,看一条老年的蛇
    孤独地隐入草丛。
   
   
    《孔子出关》
   
    在此之前,我发过誓,
    要守株待兔,直到兔子已经跑出厨房。
    日子快到了,我听见一个声音
    透过墙壁而来。我把酒倒掉,把街道扫干净
    趁着一个未亮的早晨,扯着背囊去了东城门。
    拿出出城谍,就像拿出人生的一个补丁。
    那些内心的裂缝将被缝补完整,并把随意的风声
    一一平复。驿车准时出发,有两个说客
    一路坐在我的对面,喋喋不休。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们赶往同一个方向,
    却不是为了说服诸侯的政府如何为人民服务,
    而是暗藏音乐,去见一只圆胖的蜗牛。
    我已经多年没有柔情,但那一只蜗牛的
    坚硬和柔软的兼备,让我觉得这世界,
    有着理智的外壳和情感的内瓤。
    在此之前,我经受梦的多次提示——
    一个女人在时间的最后被剥夺掉了一切,
    包括白衣裳和脸上的红晕。
    她前生里的翅膀,在来生
    只是很消瘦的两片肩胛骨。
   
    我不能浪费人的消息,
    我必须把情欲放在她面前的舀子里,稀释掉。
    时日不多,我必须在我思想完美之前,
    用健康的身体给世界一个我来过的证据。
    人生就是一场分外辛苦的赴约,
    我经过清白的萝卜和撒满鱼纹的河水
    目睹一些水果,抓着树枝眺望秋天的仓库。
    我已经对时间的服务付出了白发与褶皱。
    我爱我的命运甚过对命运的虚构。
    过居庸关时,我买了一捧青枣,吃掉最涩的一颗,
    剩下的我要送给长发遮盖夜晚的人,
    同时送达给她,一个男人单枪匹马
    占领一座城邦的消息。
   
   
    《弹指之间》
   
    他站在地图前,像个隔岸观火的人
    他的手指从山海关出发,一路移向黄河
    并在黄河两岸摇摆了一会:河之南兮河之北乎?
    手指上没有河水。
    手指一动,又过了黄土高原,掠过铁路和高速公路
    在济南附近,又向北挪了两寸,两寸即是百里。
    现在他绕着东部海岸线
    向长江方向逡巡,南京在望,梧桐树茂密,蚂蚁在擦汗。
    他的手指顿了一顿
    又下江南,在无声的吴侬之语中
    用普通话复述一遍三年里出生的沟渠
    他叼着烟斗,食指已经到达广州
    广州那里有人连夜出行,大腿上有他人的汁液。
    接下来,隔岸观火的人把长满老人斑的手
    挪到闽南,闽南临海,对面是台湾
    台湾有人正在写一首儿童诗:海水跳啊跳,越来越远。
    不小心又前进了一寸,他的手指掉进海里
    海水在礁石变软。他把烟斗
    从嘴上拿下来,磕掉烟灰,灰飞而烟灭
    有一粒灰尘掉在地图上,他定睛一看
    灰尘压住的是黄土高原上的西安。
   
   
    《体温计里的汞》
   
    此后多年,我将沿着一条从未走过的道路
    来到一扇从未见过的门前
    举手。投诚。
   
    体温计里的汞在上升。
    我将对开门迎接的人,说出一个真相:
    记不清是在什么年代,我曾在这儿呆过。
    我从这里走失很久了
   
    “并非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真实的晚年。”(米沃什诗句)
    多年来我四处寻求,目的就是为了回到这里
    在与时间的和解中,卸下道路上的恩怨
    为你拂去镜子上的灰尘,以光明回答光明的责问。
   
   
    《传奇记》
   
    警告来得太晚了,黑帮已经骑马出发。
    我的枪里还有三发霰弹,
    现在它挂在墙上。
   
    百年不变的门脸,旗杆光秃的天气。
    镇里的大钟在众人头顶走动,
    那些土著在走来走去,节奏比分针还得缓慢。
   
    我擦拭马靴,抽出匕首又插回去。
   
    戴红头巾的人在窗口看鸽子,手大小的鸽子
    在天空中抛掷着鲜红薯形肉体。
   
    窗下的跷跷板上已经没人了,
    八九个孩子在井台打水为戏。
    多么安详的和平盛世!惟一的路口一直没有尘烟突起。
   
    我拔下嘴上的烟斗,揉捏腮边的肌肉
    让严肃慢慢松弛。
    假如今夜黑帮没来
   
    我将脱下马靴,变成一匹平坦的马。
    让厨房里的人吃完水果后,在我的背上扭曲身子。
    天一亮,我吻别她,用马刺踢黑马的肚子
   
    向惟一的路口驰去。
    警告已经失效。我将追赶黑帮,
    要么加入他们
   
    要么将他们全部枪决。
    我的枪里只有三发霰弹
    我的马脚力非凡。目送我的人看到
   
    一人一马
    冲过最后一棵仙人掌树
    登上天边的白云,融化在天空里。
   
    23:532007-12-21

[ 本帖最后由 韩簌簌 于 2008-1-29 20:46 编辑 ]
空手道 at 2008-1-28 09:02:43
最好也贴几个孙慧峰的的作品可以关联着读。
很多题材我都写过了。很多手法,都已尝试,很多感觉都被经历。连虚构也虚构到了尽头。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去付诸词语?”(见孙慧峰随笔《思想的快感》)。
空手道 at 2008-1-28 13:47:21
《新年》
   
让所理解的
慢慢消逝。露出头上的雪
屋顶上的天。露出儿童
对疯狂的模仿。
   
一些人离开,另一些人到来,
带着各自的花纹和主张。
某种安慰取消距离,同时
也取消反感。固定现实,倾斜夜晚,   
成群的叶子埋伏在春天的身体里。

那么多病人在小心翼翼,他们的容身之处,
到处是画满圆圈的纸张。圆圈静止,
时光的轮椅,悬空了人的四肢。

  《记忆之阀》
   
一个在梦中任性的人   
一生无法完成一部完美的现实主义著作
无法说出陌生,连熟悉
也在遗忘。

为了大受欢迎,
春天浑身绿色的胆汁,化实为虚。
而化实为虚是不可救药的,
在某种层次上,人一转身,记忆就长满牙齿;

为了角色逼真,
马放弃吃草,羊学习狼嚎,
两片嘴唇离合政治,而民主并不可心。
大象站在阴影里,庞大地虚弱下去。

没什么两样,迅速的
和缓慢的,终有一日,白云模糊,流浪终止。
满目青山,也不过是石头与土而已。


    《停不下来》
        
不了解的应该谨言慎行。
星光下众树埋伏,
孤独并无意义。
   
道路明暗不定,
蜗牛背着时间的城池,
在未来的草叶下锻炼脚趾。
   
如果能推迟伤害,
就会听到月亮敲门。
而伤害由来已久,
谁能在伤害之中一脸坦然?
   
比月光坚硬,
比时间柔软。
生与死的教育,需要一场
亲自的大病,而不是
别人腋下的体温计。


《一声叹息》
   
茶水一凉,茶叶就成为往事。
照片上的人华而不实,他
放下茶杯的手刚好摸到天亮。
   
叹息的人比沙发柔软,她在地板上
垒砌黑夜。为了不沉默,一个人的脑袋
围着手机转圈。保持一致的音调
是艰难的,在不同场合,嗓音总会粗细不一。
   
为了生活委婉,耳朵最好离开嘴唇三尺。
为了吟咏自如,必须在梦中刀法纯熟,
削掉现实的脂肪瘤。
   
叹息如菌,入侵失眠人的夜晚。
无声无息地来,喉咙粗糙地去。   
一声叹息,爱到最后可能不了了之。
韩簌簌 at 2008-1-29 20:48:10

QUOTE:

原帖由 空手道 于 2008-1-28 09:02 发表
最好也贴几个孙慧峰的的作品可以关联着读。
很多题材我都写过了。很多手法,都已尝试,很多感觉都被经历。连虚构也虚构到了尽头。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去付诸词语?”(见孙慧峰随笔《思想的快感》)。 ...
问好空手朋友,已贴~~~
空手道 at 2008-1-29 21:17:38
《养》
   
    为了存在,
    先养几株树,再养三两只蝴蝶
    和一个敌人。
   
    为了存在而且虚无,
    先养一盆水仙,再养三四首诗
    和两个截然相反的梦。
   
    为了存在而且虚无而且实际,
    先养一片水再养五块石头,
    在远方养一片非洲,在地板上养一头狮子。
   
    在狮子的嘴里养两排牙齿,但要剪掉它的利爪,
    并在它的身上养满疾病的花纹。

这个蛮有意思,先记下,有时间也说说这个诗里的意象:)
木木 at 2008-2-15 13:56:34
《孔子出关》
   
    在此之前,我发过誓,
    要守株待兔,直到兔子已经跑出厨房。
    日子快到了,我听见一个声音
    透过墙壁而来。我把酒倒掉,把街道扫干净
    趁着一个未亮的早晨,扯着背囊去了东城门。
    拿出出城谍,就像拿出人生的一个补丁。
    那些内心的裂缝将被缝补完整,并把随意的风声
    一一平复。驿车准时出发,有两个说客
    一路坐在我的对面,喋喋不休。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们赶往同一个方向,
    却不是为了说服诸侯的政府如何为人民服务,
    而是暗藏音乐,去见一只圆胖的蜗牛。
    我已经多年没有柔情,但那一只蜗牛的
    坚硬和柔软的兼备,让我觉得这世界,
    有着理智的外壳和情感的内瓤。
    在此之前,我经受梦的多次提示——
    一个女人在时间的最后被剥夺掉了一切,
    包括白衣裳和脸上的红晕。
    她前生里的翅膀,在来生
    只是很消瘦的两片肩胛骨。
   
    我不能浪费人的消息,
    我必须把情欲放在她面前的舀子里,稀释掉。
    时日不多,我必须在我思想完美之前,
    用健康的身体给世界一个我来过的证据。
    人生就是一场分外辛苦的赴约,
    我经过清白的萝卜和撒满鱼纹的河水
    目睹一些水果,抓着树枝眺望秋天的仓库。
    我已经对时间的服务付出了白发与褶皱。
    我爱我的命运甚过对命运的虚构。
    过居庸关时,我买了一捧青枣,吃掉最涩的一颗,
    剩下的我要送给长发遮盖夜晚的人,
    同时送达给她,一个男人单枪匹马
    占领一座城邦的消息。
   
高于一般诗人的佳作.喜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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