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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变

发布: 2017-6-29 15:00 | 作者: 马兰



        
        二
        他长相令我难堪,他讲故事的时候神情更慌乱。他喜欢看电影,最后一场,稀疏的观众,昏沉的灯光。他挑个位置和一个女人同时看,他受不了独自看电影,独自注视着宽银幕里的男男女人打情骂俏血肉横飞狂轰烂炸将是对他性心理极具破坏力的摧残。
        他具体地动作,繁荣昌盛地摸女人的身体,直到她快达到某种程度的湿润,他鸣金收兵,带着女人回屋实战,于是女人们带着满意的神情走出,后来我是其中之一。
        在现实的社会中我能有一个浪漫的恋爱我感到我不生得伟大也必将死得其所了。
        
        三
        我居住的地方叫梅镇,有一天上面忽然发通知说以梅镇为主实验:无政府主义计划。
        具体的细节我很慢才知道他却表现的极为兴奋,四处活动,大声叫喊好日子来了,来了。这很可笑,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他真是热爱生活的活动家。妈出乎我的预料不为所动,可以说漠不关心,而我们的家已经有一个季度没有男人光临。
        歪脖国一号令:
        凡属梅镇的居民从公元一九XX年六月二十九号开始。一:可以杀人,不再有警察包括交通警察。二:可以看你想看的任何东西。三:现存婚姻自行取缔,愿意者可重新婚配,没有离婚制度,想走就走,想爱谁都可以。费除一切道德观念,打破一切迷信。四:人人拥有枪弹,资产每人在二千元内,多的交公。大家开始公平竟争。
        总而言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相信,XX年,我不就是XX年六月出生的吗?时间虽说是个迷但中央不至于发表过去的公文吧。这一定是我的梦想,在黑暗中埋伏了很久,而今以幻觉的形式出现。
        可梅镇的男人表现比女人更兴奋,充满活力。买枪,杀人,搞女人,搞政治。女人拥在街头缩手缩脚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真的吗?真的吗?这怎么行?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重复中央的决议,说是共合国最新的计划,请梅镇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皆按此计划生活,工作,成家立业。
        
        四
        我对我生的小青蛇一往情深、钟爱不已,可我妈说他不是蛇而是人。我怎么可能生人?我是否为人类我还在继续怀疑。我妈哭天喊地说我不要脸娃都生出来了,还不承认。我说真可笑,明明不是人,她偏说人。
        "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我质问她,"难道就因为你生了我吗?"我愤愤不平,我又没有让她生我,问都没有问我一声,可以问问地嘛,孩子你愿意吗?这有什么难做的?妈还在咒骂我不得好死。我笑了,我说我不死的,我不知生,那知死?
        我抱着我的小青蛇站在阳光下,她的头贴紧我的脸皮,青凉青凉的。妈大叫,你怎么还有力气说话,你走吧。不要在这屋子里了。
        我说,那我去哪里呢?
        我这才意思到我想逃亡,离开这个家的愿望是如此的深广和悠久,我生青蛇不就由于他说要给我一个家,尽管他在婚后并没有一间屋子让我远离我的妈,远离每天震耳欲聋我妈的磨牙声。
        小青蛇很不听话,月亮挂在天上或者有生人进屋她就大哭,声音错落有致,高低不平,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我把小青蛇送到动物训练中心,她对疼痛缺乏敏感。我们在她的脖子上挂个金属,一大哭随手拉紧带子,小金属球便刺紧她的脖子,但她仍然不听话见月亮或生人大哭不已。
        二个月的小青蛇茁壮成长,如我宽大且粗的头发一个劲疯长,许多同事问我如何保养头发使它光彩照人、如梦如幻,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头发是一个谜。我最早从我的头发怀疑我不是人类。我头发长到大腿,发尖还不发芽,只管黑呼呼地发亮,发质硬到不能烫成波浪圈发。
        小青因为不会说话和我的交流保持在肉体接触。她极喜欢看卡通,常常看一天也不喊饿,有时候她的身体会随之起舞,转眼头和尾巴连成一团青色。
        
        五
        他在我的耳旁喃喃:时代、生命、花卉、孩子这些词组和语文教师一脉相承的肉麻但我跟着他低呤。我的血还在流,我接连打哈欠,时代不能改变我的出血,生命也不应是时代的过错。我更加坚信是我妈的罪,她不生我,我何至于呐。你们和我生一样的青蛇吗,我希望如此。
        有一天我看着我妈的肚子又大起来了,我说妈你的肚子?
        妈说我看花眼了。
        我大笑,说,你一定生条白蛇。
        妈冷冷地反问我,你高兴吗?
        我说我不高兴因为这是报应。
        我离家出走的当晚,妈在梅镇的街上找来找去,我后来对她不找到我势不罢休的气魄总算有了清醒的认识。无论我在哪里她总能把我给找出来。她有特务般的眼珠和意志。我走在街上我怕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在同事的屋内也提心吊胆,说不定她正推门而入,不冷不热地说,"水儿,你跟我回去。"或者说,"你的爸回来了。"
        朋友们都以为我有父亲,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只说我爸长期出差,在一所保密单位工作。
        有一次他抱着我上床,准备解放我的上衣,我很紧张,没有表情,但做爱真好,真好,蓝天白云,我好象上了天,其实我真的上了天。
        门响了,是妈在敲打。我知道是她,她这次不叫喊我的名字只是不断地打门。情人语无伦次,说他一定娶我,不管我有什么样的妈,不管我的血如何开满床单。
        我恨妈!
        我的小青蛇我养了她三年,她少有说话,这让我放心,她不会祸从口出。我发现她的舌苔非常敏感,我想是由于不说话之故,我高兴,我更爱她了。我每天抱她睡。
        我喂她许多牛奶,喝了牛奶,她的皮肤越发白晰,几近透明。她慢慢地学会笑了当然主要还是大哭不已。
        我生下小青蛇,还没满月。他收到一封奇怪的电报叫他回去上班。我惊诧了,他不是一直在梅镇电影院作美工吗?
        他默默收拾行李,不回答我的问题。
        小青蛇哇哇大哭,然后微笑,空气极为闷热。我抱着小青蛇来回踱步,汗水透过头发,指尖,粘乎乎的。
        妈在隔壁冷笑,说,看你找得好男人。
        你说话,你要去哪里?
        我本是个外乡人,我要回家了。他冷静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呢?
        喂你的奶去,否则我去法院告你。
        我没有奶了,我给她喝牛奶。
        你有奶,你不喂她,你就犯法了。
        我昏昏欲睡,他越说话我越想睡,拚命地打吹欠,我几乎抱不住小青蛇,她的身体往地下滑。而他在使劲地装行李,他的行李像个无底洞。
        你没拿水儿的东西吧?妈问。
        我又不是小偷,笑话,我受过高等教育。他理直气壮极有逻辑。
        小青蛇在我的手中闭上眼晴很安静大概是睡着了,她说睡就睡,睡的时候身体冰凉似乎是死了。
        他走出门,我压着嗓门说可不可以不要走。他说不行,他是异乡人他走在梅镇的大街上总有一天会暴病而亡。
        妈站在屋中央,讥笑,走了也好。
        我知道妈要把我的男人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妈和他冤家路狭,他一直坚持不喊她为妈,妈又非逼他从伯母改口为妈。我生小青蛇最紧要的关头,我听见他们在走廊里争论妈和伯母的实质性区别,他们的声音很大配合着我的叫嚣此起彼伏。后来小青蛇的头出来了,妈很冲动,说带了皮蛋给我吃。我的血开始往外涌,把小青蛇都染红了。他却兴奋地埋怨妈为什么不给他吃皮蛋,说他拉不出屙来了,已经中暑了。
        我阵发性地出血,男医生摸摸我的肚脐眼,(我不知他为何更看重肚脐眼而不是屁眼儿)才决定让两个护士为我输血,她们调戏似的一个个轮番上阵,左拍右打,勒紧胶带,竟找不到我的血管,好不容易探索着刺进静脉却抽不出我的血,挣扎半天才极不甘心地压出一滴,瞬间又疑固成小粒堵塞针眼。
        两位护士屁股一扭,腰部一挺,说没见象我这样的,你是人不是人呀?
        当然不是了。我理直气壮,你们没见我生出蛇来了吗?
        真不要脸。护士鄙视地说,你八成是未婚先孕,叫你的男人来,把结婚证书拿来。
        两位护士一大一小,齐出齐进,动作统一。
        快来,快来,还活着,小红今天轮你做了。倒霉,刚才弄了个没血管的。老李呀,我们总是一起的,你去拎一桶开水来,别忘了告诉那三十号床娃儿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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