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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2017-6-29 14:29 | 作者: 祥子



        来不及了,你对自己说。
        你想你的身体里一定被谁种下了种子,那种子在慢慢地成长,迟早会从你的身体里跳出来,就像某个故事一样,女儿拿着盾牌盔甲什么的从父亲身体里跑出来,让分裂成为现实。那枚种子可能是乳白色的,像你乳房里流溢出的液体一样害羞,但是慢慢它会越来越不安分,越来越让你恐慌。它用它特有的语言向你示警,它告诉你它需要你为它做点什么,但是你到底能为它做什么呢?
        你想不明白这些事,你说你其实是走进一个迷宫中的小小儿童,你只是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但是这里决不是你的家。不,不可能是家,家是一个充满温暖的地方,家里没有那么多男人和那些悱恻的月光。你的脚下被他们放了滚烫的沙子,你站在那上面,一个印记成功地剥夺掉了你冰冷的权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对自己说,你问着自己。那孩子是一个小小的胚胎,但是你是怎么学会受孕的呢?它的父亲是谁?总得有一个男人,他负责把它送到这里来,虽然之后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他是春天吧,没有人能拒绝他,而他骄傲地占领着这些枯萎的疆土。
        不能把它生下来,你这样想着,决不绝望。为什么要把它生下来,生它下来,让它领略这个璀璨的人世间吗?叫它受够了温暖、叫它爱上某种不固定的体温、叫它被钢铁温柔地袭击、叫它匍匐前进、叫它得到一切失去一切、叫它有了欲望、叫它微笑或哭泣吗?叫它和它的父亲一样?叫它和它的母亲一样?叫它和它周围的健康的病人们一样?叫它在阳光下吞噬黑暗?不,不能把它生下来,它是无罪的,没有人懂得自己的罪过,叫它丧失这个机会。你的手摸着永远不会出世的它,你对它妩媚一笑。
        三个月,阳性测验,九十二天。你想把这些无意义的数字用别的东西代替掉,别让那些易产生歧义的数字来为你制造幻觉。但是没有办法。你想你决定杀死它,杀死这个没有出世并将永远无法出世的儿童,你要用那些和你上过床的男人的精液为它做一次洗礼,你要用你的经血为它做一次弥撒,你要用你的爱情祭奠它的死尸。它的父亲是谁,你根本不会知道,也许不会出声的它知道呢。不,不能让它去寻找他,他是一个茫然的所在,是太阳中的黑子。你扼着自己的喉咙,想把它吐出来,但它太顽固,你终于累了。
        没有风。你知道有许多办法死,你要带着你不会出生的孩子一起死。你想了很久,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你越来越爱它,你躺在地面上亲吻着自己的腹部,你告诉你的孩子:亲爱的孩子,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都那么多,你妈妈想你了,你妈妈要带着你一起走,走到其他地方去,那个地方没有这么热的阳光。你的思维像一团乱麻,你脑中浮现出无数个男人的影象,这使你崩溃。到底是男人还是欲望呢?你也不知道了,你觉得无所谓,反正每一朵花都要献给它死去的灵魂。
        呀!你短促地向天空尖叫了一声,没有一朵云为你停留。这样温暖的午后,轮回的生命会安眠吧。
        你撕开了坟墓。
        检查结果:(我在填写这一表格时发现自己怀孕了。从我和这件倒霉的调查纠结在一起时,我开始变得一样倒霉。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带给我的,事实是老杜和C都有可能,我在上个月和他们两个都不断地交往,期间当然会涉及到性爱。我懊悔自己的孟浪行径,我是个医生啊,怎么会忘记这种措施呢。你知道这种事如果女人不去做,男人是不会想着的。我怀疑这个孩子就是为了来谋害我。我不想把它生下来,我想我得去找小许为我堕胎,并且要她为我保密。因为……天哪,我怎么知道那些男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表情呢。我想象着有关的这一切,脸甚至都红了。我的工作被这件事彻底打断了,因此我始终也没有填完这项表格,我们对死者陈啦啦女士的调查也许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只有A对她保持着兴趣,她说她发现陈啦啦似乎怀孕了,但是她也不敢肯定,我对此没有任何想法。B和从前一样无聊,她经常带着诡异的眼光打量着我,我怀疑我和这两个男人的事都被她发现了。不过,关她呢。让她见鬼去吧。我知道她其实是一名性压抑者。我打了个呵欠,对于陈啦啦的这种调查通常会没有结果的,我想公安局也不见得会有任何值得参考的消息,她已经死了,并且是自杀的,这样就可以结束了。结束吧。我哼着歌,飞快地填写着表格,我想我明天就去找小许堕胎,那个该死的小东西真是可怜啊。)
        杀,杀死他,杀,杀死他。我要杀死他,我要杀死骑在我身上的这个男人,我看见他的鼻翼翕动着,像一只老狗。杀,杀死他!我挥舞着我的刀,我冲上去把他杀死,我要告诉他他是微不足道的,我要杀掉他对我的一切行径。我得意洋洋地杀掉了他,我刀上的血都可以用来洗脸。你知道我将在一阵美妙的感觉中杀死他,我将亲眼看着他的尸体在我的房间中慢慢腐烂,成为空气的组成部分。
        你知道我对着他说:杀——死——他!我要杀呀我要杀,我笑呵呵地杀掉了那个男人,那个丑恶的形象再也不能对我傻笑,再也无法使他的精液在我的体内喷涌而出。我要杀死他,杀死他的胳膊,杀死他的双腿,杀死他的头颅,杀死他的血管,杀死他的梦。我要杀死他,我要杀死像我自己一样的他,我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我自己,那么,就让我先杀死我自己吧。杀,杀死他。
        看着那美妙的瞳孔慢慢地蒸发了,你知道我的形象也将不复存在,我可以美好地笑着看着自己的死去,我看着我的身体在我的刀下逐渐成为他们的笑柄。我感到一阵发自肺腑的快感,我再也不用去看那些生殖器对着我哭了。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我自己。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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