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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2017-6-29 14:29 | 作者: 祥子



        职业:服务性行业工作人员(当然,我们不得不找个书面词组来形容这一职业。民间对此类职业的称呼往往在"妓女""婊子""三陪女"之类不雅词汇上纠缠,公安机关和我们无法对此提出建议。我们对这种身份无话可说,A表示沉默,B轻蔑地说:"婊子嘛,找那么多词来干什么呢,立牌坊啊?"我不满地看着她,我觉得她这种态度是极其不认真的,甚至是恶劣的,我们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啊,我们的人民是当家作主的,虽然这位死去的人民是特殊的人民,虽然她的职业与社会主义国家允许公民操行的职业有矛盾,但是这不能剥夺她的某种权利嘛。C的眼神依旧那样无耻,在某种程度上,我建议他去打听一下陈啦啦工作的地点——我不是说她的家,我的意思是另外的地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相信我们会达成这样的共识。我希望他能解决一下自己的性欲问题。我把我的意思反馈给C了,C无动于衷地听着,然后对我说:"姐妹,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他的脸上有黄豆粒一样大的汗珠,我猜他热了。他的皮肤油性太大,在这样盛夏的季节,汗水会像岩浆一样喷薄而下,在他的脸上形成盐层。)
        性产业工人,陈啦啦,她打开电视,声音烦躁地钻来钻去,在她的胸罩里窃笑和私语。陈啦啦,她想换手机啦,妈你给我三千块钱吧。陈啦啦用凉水洗脚,脚上慢慢地结出一层苍黄色的硬壳,那是一层水晶,叫人心烦的东西。
        妈——妈——妈!妈,你在哪呢,把那块香皂递给我,我要好好洗洗我的身体。妈,我不要那块,你还是把浴盐给我吧,我要洗洗我的身体,我看着我的洁白的身体。我的手摸着我的肚脐,我看着里面释放着毒气,慢慢地毒死我的妈。我的妈她把浴盐递给了我,我却想杀死她。这不是不奇怪的就是这样你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了男人没人欺骗被欺骗早晚都得死还是痛快一点好要不就干脆去和我一样做这种职业吧我们这行也不错你的欲望啊。妈,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你明天给我买一件红色的睡衣吧,那多喜气呀。妈,你要是不习惯我站在这里我就坐下,你也坐下吧,我们都坐着说,反正没有人肯站着,那多累啊。妈,你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忘了?妈,你要是看不见也罢了,可是我知道你分明看得见,看我的血管里哗啦哗啦地流着钱啊,看我的脚跟被高跟鞋磨得发红,被鞋子夹得肿了。你不肯给我疗伤的药,我徒劳地挣扎在高跟鞋里,渐渐它越来越大,最终笼罩在我的身体上空,像一朵蘑菇云。多情人都把灵魂给了谁,我唱得好开心啊,那几个客人都拍巴掌笑呢,大屏幕上女歌手的身材凸现了出来,真难看。让我来一段泳装秀吧,我的胸部比你大,妈,你信不信?妈,我缺钱,你信不信,你怎么不信,我想买那双鞋,它不是高跟鞋,我想穿着那双运动鞋。还有那双布鞋,你看我穿着它跑啊跑,你看我穿着毡底鞋,你看我的脚板下面有一个洞,里面有一张贪婪的嘴,吃掉了我的骨髓。
        死亡方式:自杀。(具体地说,我们还没有判断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好象有很多种可能,我们看到了绳子、刀和毒药。但是仿佛她从来没有用过那些。报案者到底是谁、以及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我们也不知道,有时候我怀疑他其实是谋杀者。我的手在陈啦啦的身上动来动去,我没有意识到那其实是一具尸体。B不耐烦地看着我,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把我的手推开了,然后问:"公安局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来?难道我们就非得整天面对这死尸吗?都快变丑了,我得去找点福尔马林了!"说完她厌恶地抽动着鼻子,像一只凶恶的母猫。A认真地检查陈啦啦的脖子,她一直觉得那是陈啦啦身上最完美的部位。我对此保留意见。我的眼光和我的动作一样无聊,亲爱的C,他盲目地看着陈啦啦的下体,我想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活过来问问他是什么意思,而他会以专业的性学家的眼光对她提出一些改进形体的意见。当然我只是设想。C这时慢慢走了过来,把手伸进了我的裙子里,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有看我,脸上的表情很羞涩。我低声说小心,注意啊,她们俩都看着呢。他不出声,那只柔嫩的手在我的屁股上做着简单的位移运动,我的肌肤因此感受到了温柔的电击。我想我快疯了。他低下了头,A和B这时都在看着窗外,他趁机吻了我,用他的牙套碰撞着我的舌头,我的味蕾在他的口腔里留下了轨迹,我觉得梦还没有做完。这是一幕快乐的上演。他没有停止他的动作,他把我拖进了陈啦啦的卫生间,在那个封闭的散发着香水味道的密室中,他飞快地脱下了衣服,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把我的衣服也脱了下去,我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在我面前像一尊雕像。他用手在我面前上下撸着他的生殖器——你觉得我是否有必要称之为"****"?——我吃惊地睁开了眼睛,我看着他惬意的表情和有规律的动作,听着他大口地喘着气。B这时进来撒尿,看了看C,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裸露的下体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懒洋洋的东西,说:"你还真大嘛。"我觉得马桶上有一只蜜蜂跑掉了。)
        性产业工人陈啦啦,她在家里等着客人来,她烦躁不安地打电话和接电话。这个地方被她叫做家,其实也是她工作的地方,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和形式都是极其特殊的。性产业工人陈啦啦,她在自己的家里看着报纸,报纸上有裸着后背的美女明星,有涂着粉底的男明星,有张着大嘴傻笑的女工,陈啦啦认识的字足够她将这些报纸消灭掉。陈啦啦从小爱看一部叫《哪咤》的书,那书里的主人公是个无所不能的男孩子,他甚至能起死回生,用莲花的器官为自己再造成人。陈啦啦觉得哪咤好伟大,她要成为一个哪咤。现在,陈啦啦还是在看着电话,那些报纸都用来垫电话了,电话的铃声往往会吓她一跳,她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一个恶魔在看着她,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制造出紧张的气氛。电话确实一直在响,却都是打错了。打错了,你们打错了,你们找的那个人他不是我,我不在,我在自己家里不想接不认识我的电话。陈啦啦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电话。陈啦啦的电话是绿色的,上面有显示灯光,每次铃声响起,那灯光就幽幽闪亮,像是魔鬼的眼睛。陈啦啦的腿肿了,陈啦啦觉得自己很辛苦,但是没有办法。陈啦啦想找个人说话,但是没有人肯听。一起和陈啦啦操皮肉生意的姐妹们都很忙,都没有聊天的习惯,而且,聊点什么呢,陈啦啦并不知道。陈啦啦,她需要工作,她喜欢钱。陈啦啦的大腿上有一块块的淤血,是上次的客人掐出来的。现在有许多人特别变态。陈啦啦被他按在地板上,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的生殖器不坚挺,他用手指狠狠地掐着陈啦啦的腿,陈啦啦想喊,但是他咬住了陈啦啦的嘴。他嘴里的味道让陈啦啦觉得很恶心。陈啦啦的舌头纠缠不清了,她无法挣脱,她沉沦下去。那个男人身上的汗水和腥臭的精液洒了她一身,他给她留下了三百块钱和二十个伤痕,他走啦,他说你不是处女。
        我不是处女。我在我的脚心种下了一朵花,它向上生长,在我的地板缝隙中喝水。木糖醇做成的纸花,爆米花和卫生纸,因为我不是处女了,你最好送我一副月经带。月经带里装满沙子,要不就是石灰,把我的经血都拿去吧。
        我不是处女,我的处女膜牺牲在几个世纪前了。他们中的哪一个人操了我。他看着我,我看着火。我把头扭向一边,不看这个男人,不看这些男人,我不看男人的眼睛。我看着邪恶的巫师,我盯着巫师修长的阴茎,我变成了吞吐水草的鱼。
        我不是处女,我用塑料布制作了一张处女膜。要是真的有一个男人来爱我,就把它拿去,做成锦旗再送给我。让我抱着它哭,用它代替他,代替我的父亲和儿子。我依附在雄性的身上编织着我的处女膜,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强。
        现场:刀、粉底液、录音机、丝袜、口红、电话、手机、被子、安全套、塑料布、胶带纸、明星画像、通讯录、手帕纸(我们整理着陈啦啦凌乱的遗物,那些东西即将属于她的家人。我没有忘记陈啦啦的父亲那张绿色的脸,陈啦啦的母亲有一条残废的腿。她哼着气,像一只离开了水面的鱼,呼吸艰难的样子使人恶心。陈啦啦的父亲没有谋杀她的可能,尽管我们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合适人选。C这时已离开了卫生间,B在撒尿过后也已走了。只有我坐在卫生间狭窄的地面上发呆,我盯着那些洒在我胸脯上的精液,觉得这件事很怪异。我可能爱上了我的同事C,我的同事C,男同事,拥有一根坚硬粗壮的阴茎——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之为"****",你得相信我们都是医护人员,我不知道这个器官到底该如何称呼——面对着我的懵懂。我拿起刀在撒出来的粉底液上画了个录音机,丝袜抹了口红,电话和手机都已闲置了,被子里面塞满了腥臭的安全套,塑料布用胶带纸粘住了明星画像,通讯录和手帕纸在同一个口袋里。我的同事C,我在死者陈啦啦的房间里爱上了他,或者其实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陌生的反应。我决定和他结婚,至少也要同居,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居住,比如就是这座卫生间吧。她们在外面说什么呢,我站了起来,看见公安局的人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电棍。那些都是阴茎吧,那些都会对着我和陈啦啦喷洒出带有浓烈气息的液体,使我和陈啦啦的生命渐趋一致。我就是陈啦啦,面对着自己的死尸不知如何是好,我听着他们手中电棍发出劈啪的声音,看见月亮在天上和天狗性交。)
        我知道没多久之后会有人来,走进我的这间小小的房子,它是我妈留给我的,我妈死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不,其实我说错了,我明知道我妈还没有死,我爸也没死,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生存,唯一不做的事情是和对方相见。他们没死,但是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妈留给了我这间房子。我妈觉得我可以和她做同样的职业,然后我妈合理地消失了。那是我十八岁时候的事情了,她消失的时候,我戴着一只苍白的手镯。我知道会有人走进来,破门而入,悄悄地看着我的身体,哦,那时应该叫尸体了。他们也许是医生吧,要不就是警察,谁知道呢,这种事我现在已经无法考虑了,我觉得一万个男人和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带着钱来。哦,也许来的是女人,那么我将看到她们厌恶地看着我的尸身,看着我死去后僵硬的肉体,她们会说些什么呢,我对此兴趣盎然。你可以想象会有人和我一样,看到自己身边站着的陌生人是为自己来收尸的而快乐。当然,我还没有决定怎么死呢,我在想是否该去寻找一根结实的绳子,要不就是一把刀吧,毒药也可以。我将吃掉这些绳子、刀、毒药,我把它们都放在我的胃里,看它们像蓓蕾一样发酵。我面带着微笑死去,我死的瞬间花就都开了。我想象着那些人走进我的房子里,摸着我冰冷的身体,和我一样进行着想象,他们会使用我用过的马桶,或者也许对着我的身体进餐呢。我看着这一切,决定要把它们记录下来,我要在我的日记上留下一页专门用来记载这些事,在我死后我的灵魂会为我执笔完成。也许今天,或许就在明天。
        死因:不明。(我盯着屋子里每一个忙碌的人,看他们匆忙的步伐走来走去。一个拿着照相机的人不时对别人说:"请让让。"或者"走开一下,你挡着光了。"我注意到他拍的照片大部分是以安全套和胸罩为主的,我明白这是个新手,他拍照的技术大概还不如我呢。A、B、C和我都停下来不动了,你知道,我们医生和他们警察是不一样的,我们无法共事。A冷漠的眼神飘来飘去,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这些闯入者对她来说也许仅仅是一些影象而已。B吃吃地笑着,偶尔摸一下自己的阴部,好象那里面长出了些什么。我看到她的内裤有一部分是露在外面的,她短小的裤子没有遮住那些,一条粉红色映人耳目,每个年轻的警察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有点发傻,几个特别羞赧的甚至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起来。而那些年老的警察们却故作很正经的样子低着头,或者冷淡地盯着那条粉红色,其实天知道他们的生殖器正在勃起。他们也许每天晚上都以扫黄的名义去找妓女,那些妓女们将在床上一面叫春一面窃笑,因为彼此都明白对方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这种现象是普遍现象,所以每过一段时间,性病科的老杜就会神经兮兮地宣传某某警察又来看性病了,说完还要傻笑一阵子。老杜是一个特别三八的中年男性,独身,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我产生过特别的兴趣,每次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总是要猛盯着我的屁股看。老杜为了讨好我,这一类的新闻我没少听,我甚至记住了老杜告诉过我的不下十个警察的生殖器尺寸。千真万确,这些警察们往往缺乏对自身工作的认识,所以他们在与妓女们上床时往往忘记戴上安全套,事后也没有习惯处理一下,所以老杜从来不缺少警察患者。这种事确实不算什么,老杜后来也觉得很烦,就不再说了。我看着那些警察装作很忙的样子围绕在一个死去的妓女身边,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我太知道他们的欲望了。但是我发现我的同事们仿佛也都知道,B趴在我肩膀上悄悄地说:"哈,那几个老警察一直硬着呢,真是,老杜说得果真没错呢,说不定他们中的哪个和这个死的也有一腿。"说完她就把头埋在我肩膀上不出声地狂笑了一会。我想了想,觉得很吃惊,难道老杜把那些事告诉了所有的人吗?C走过来看着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杜经纶这个人真是坏透了,不过你没和他搞还是你的遗憾,他的床上功夫确实很高明。""难道你尝试过那种滋味?""那是,个中滋味,不言自明。"说完他闷着头走开了,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我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B从我的肩膀上起身,忽然变成了一个冷若冰霜的女皇,A一直看着那些警察们忙碌地无聊,不发一言。"天哪,你们为什么不死掉?你们想怎么对待这个死去的人啊?"我好象丧失了理智,"你们,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的人,你们把她杀掉了,还要把她的尸体拖到这里奸尸,你们的生殖器只有这一个功能吗?"没有人关注我的发言,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我感觉到阳光在一点一点地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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