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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形象

发布: 2017-4-20 17:44 | 作者: 罗福林



        这也是没有表现跨民族恋爱,我就不展开玛琳戴德丽和英国军官的爱情情节了,我想讲电影的历史背景。电影拍于1932年,而八年前在山东发生了一件事叫临城劫车案,一个土匪叫孙美瑶,应该叫土匪,也可以说是军阀,因为有一些人也歌颂他,好像当时文坛也有人称孙美瑶是个英雄,因为什么呢?他们被包围在一个叫抱犊崮的地方,在山东。他们为了得到自由,想劫火车,他们知道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会有外国人,他们就使火车越轨,抓了十几个外国人一百多个中国人,真实的案子延续了37天才得以解决,很复杂的交涉过程。电影是一夜之间就解决了,原因也更简单,对西方观众而言,这条火车线上发生的故事,观众可能会有印象。这是根据当时应该说是探险小说家写的一个小说改编。
        我们先看电影的开头怎么表现中国,先是演员表和工作人员表,背景经常很有意思,而这个也不例外。可开篇背景和电影的情景没有关系。巨大的锣鼓,至今也是经常出现在30年代有关中国的电影,好像用毛笔写的英文,又是这个锣鼓,一个中国人在抽鸦片,莲花在水里,有位中国人写中文汉字,香炉在冒烟,都是些可以说是都市化的中国的一些形象。其实也可以把它想成是任何一个地方的中国古玩片的场景。片头之后直接看到火车,电影是在加州拍的,外景在加州的某个地方。我想强调的是虽然我没有去30年代的北平,但是这拍的比我想象的要准确,火车上写的字,铁路线的名称都很准确,看这里有一个很豪华的轿子被抬出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华人演员,黄枊霜。
        黄柳霜是美国人,她的父母是华人,她在洛杉矶出生,她的父亲好像开家洗衣店,但她从小就想演电影,而且她很早在无声片的时代也有机会演出,包括在《傅满洲》电影系列,她以前也跟华纳欧兰德对戏过。有意思的一点,我怕我以后忘了说,所以我现在就说,她1936年第一次去中国,那时候她的好莱坞电影已经在上海、天津、中国其他的地方放映过,中国的观众对她的表演有不同的看法(因为是海斯法典前), 她很漂亮,身材很好,演出一些暴露的或者很性感的镜头,舞蹈什么的,她在这个电影里也演一个,我看到豆瓣一个中国的评论者说她从事茶花女一样的职业,所以她等于高级的妓女。她到了中国,梅兰芳和当时一位很有名的演员胡蝶热情欢迎她,但同时媒体发表关于她所演这些角色的争议。
        电影里第一个描述黄柳霜的镜头,因为她们是从事茶花女式职业的高级女郎,在一个车包厢做头等舱,其他的乘客都排斥她们,不想跟她们在一起。但是这个老太太是在上海开旅馆,她比较天真,她没有意识到这两位女士的身份,于是有了关于人品的交谈镜头。玛琳·黛德丽她在讲为什么去上海,然后老太拿她的名片出来,说如果愿意的话住在我的旅馆里,说我只要人品很高的人在那里住。玛琳说你不觉得人品很高的人很死板吗?然后她转对黄柳霜说,至少你是人品很高的人,对吗?黄说,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你的那个旅馆的人品道德标准是什么,然后把她的名片还给她。这老太太说我做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她意识到她们是妓女。虽然是妓女,但是黄说台词时很有风度,很高傲,很有文化层次。她在整个电影的角色都有这样的一个展现,所以我觉得有意思的是在中国传统的戏剧和小说里也不少道德很高尚,我不想说妓女,但是这种表演的女人的形象,你们也知道。也许黄黄柳霜虽然不一定是有意去演,但是她就演出了这样一个角色。
        我们再换到华纳欧兰德,他劫完火车之后,他在看哪些乘客是可以用来做人质,结果就选了玛琳戴德丽的对象。我们看后面的结局,她们怎么成功,怎样破解张先生的阴谋。其实她们答应了他的条件,黄柳霜演的慧菲最后刺死的,因为他强奸了她,她受不了这种侮辱,所以她去做了这个电影的英雄。这里她要说她知道张先生是一个土匪,政府有很高的奖金,如果能杀死他。她们才发现跟他们一起坐车是张先生。所以她说接受奖金时将是中国的一个很伟大的日子,所以她对张先生这种憎恨和她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交结一体,而不是为了她私自的利益,所以她这个人物的真实面在很困难的时候展现出来了。
        和《面纱》一样,《上海快车》表现的是西方人的眼中中国的混乱、黑暗和暴力。下面的电影也有同样的一个场面,所以我就给你看。这里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两个西方人之间,张先生只能当一个色狼,土匪只能当一个色狼去强奸慧菲而有慧菲只能是一个孤独的女侠,其实黄柳霜的电影也是如此,她以后说过,比如说他们要拍赛金珠,导演希望黄柳霜能演那个女主角,但海斯法典不允许,因为算是跨民族恋爱的表现。所以她没有得到这个角色,黄柳霜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可以演很多电影,但是我不能做一个爱情的对象,也不能做一个英雄,还不如不拍了,所以她的表演生涯其实还是比较郁闷。
         
        最后讲《袁将军的苦茶》,这又回到民族属性不明确的主题,这个镜头和开头“上海快军”一样的问题,又是一个瑞典人演一个中国人,然后他想勾引传教士的未婚妻,但他不是一个色狼的角色,他一见如故就爱上女主角的浪漫形象,要追求与她的爱情。这女孩到中国那一天是去结婚,举行婚礼,但传教士的未婚夫特别担心一些孤儿被困在敌后,因为内战的关系,上海的闸北区在燃烧,那儿的孤儿在闸北区,我不知道这是根据什么,因为是1933年拍的电影,可能有日本轰炸上海闸北区的背景。但有意思的是电影没有展现任何和日本相关的事情,所以可能说是内战的关系。传教士要救孤儿,暂时不举行婚礼。我们先看混乱的一面。
        又是这个字体,象毛笔写英文。闸北在燃烧,难民,下雨,又是晚上,刚好在这个背景里,镜头的结尾是婚礼的客人到传教士的家里参加婚礼。这女孩梅根,传教士的未婚妻在外面奔向婚礼的路上,第一次遇上袁将军这个军阀的形象。她的人力车被卡住了,师傅把她拉不出去,一辆汽车却人力车师傅撞死了。然后别人在我喊她到这边来,我们就继续走,梅根就看车是谁的车,就是袁将军的车。
        “你们撞了我的这个车师傅”,“是的”,袁将军的中文,听不清楚,但最后他也会法语,他跟那警察讲法语。没有人管这个拉车的人。“他快要死了吗”梅根问。“如果他能死,他有福气”,“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怎么能那么无情呢?
        其实情节也可以说并非一见故,尤其是对女方来说,不应该对袁将军有什么特别兴趣,但此时袁将军算是爱上了梅根。接着,传教士也要去向袁将军拿通行证才能去救孤儿。袁将军其实躲在上海,他不愿意出面签一个通行证。所以传教士威胁袁将军,他说,我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如果不签通行证的话,说我是为了救一群孤儿。袁说,孤儿都是没有祖先的人,他们有什么值得救。
        这体现一种中国文化负面的东西。袁将军妥协了,不得不答应了。他坐下来写这通行证,他问传教士能不能看懂中文?我自已不知那个中文是不是像个通行证,也许有一点像通行证,但是有意思的是电影翻成英文了,意思是说这个笨蛋,宁愿跑入战区救一群孤儿,而不到他的新娘的怀抱里,无名将军。奇怪的是,英文的版本和中文的版本不同。实际上是什么文字呢?他们到时把通行证交给军人,那些军人全体都大笑,所以好像是那个英文的翻译是准确的,而那个中文通行证的文字不是真的。
        我想给你们看袁将军的官邸,他们在救孤儿的过程中,在火车站遇上了一个暴乱。他们夫妻分散了,孤儿救出来了,但是美根头被打了她晕到地上,袁将军把她救了,带上火车,到了他的住所。这部电影怎么想象一个现代中国军阀的官邸呢,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有军人,衣着现代服装的,也有古代服装,寺庙里的钟,还有外国的参谋。这像巨大的集市,像静安寺。袁将军他把梅根安置在同样巨大的一个漂亮的、豪华的卧室里以恢复她的健康。梅根被枪声惊醒,而这枪声是军阀袁将军在枪毙一些本地的民众,这镜头展现一种官邸是很文明高雅、也很豪华,外边是一个残忍、兽性的世界,一个军事性的世界。他们也不是犯人,只因“没有足够的粮食,还不如把他们枪毙了”袁将军说。那么我们不知道袁将军是故意让梅根看见,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他为这个事情而道歉,说我不应该让你看见这个事情,我把他们移到远的地方去。
        在“面纱“中跳月亮神舞的日裔美国演员,她演袁将军的妾,奇怪的是他无妻子而有一个妾,袁将军的美国参谋向梅根解释,袁没有正式太太,还没有结婚。在电影中,袁经常请人喝好酒,抽好烟,给梅根展示他认为很优越的中国文化,例如享受生活,忠实情感,享受高档的文化(诗歌、音乐、绘画、美食),他自始自终都非常客气,完全不同于《上海快车》的张先生。梅根却骂他猪猡。
        我们再看一个最重要的镜头,想象力很丰富而且恰好涉及到民族成分不确定的主题。梅根在屋内休息,正当黄昏的时候,她看到园子里的士兵,拿了一车的妇女来和他们狂欢,他们亲吻、抱。梅根她自己就打瞌睡,做了一个白日梦,白日梦的内容似乎就说明文化身份的问题。这好像是对中国文化有关爱情、情感浪慢的一个展现。她梦中出现两个对立的袁将军形象。一个很恶毒,像《傅满 洲》的形象,包含最夸张,负面的中国人形象的特点。袁暴力砸开门,立即强奸她。而且他穿传统的服装,然后一个打扮很现代的人救了她,一拳就把袁打死了。这个英雄是谁呢?剥开面具还是袁将军。所以袁将军有两面,一是纯粹的兽性的中国的负面、另一面代表现代,多文化,会英语、法语,而这他这一面梅根能够欣赏。梅根她的白日梦一醒来,袁将军就来了。
        这很能说明问题,观众或者是导演,亦或是写故事的作者,能够接受,同情什么样的形象就表现在这里。袁将军最后因对梅根的爱情,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选择,失去了他的江山,他的士兵都走了,他损失了很多钱,他最后只有自杀了。而梅根可以离开他,但她感受到了他的爱,她还是陪了他在他自杀的那个镜头里,而且拍的非常美好的一个画面。
        让我总结下不同的电影如何表现中国形象,我开始讲到海斯法典的影响,我们看到的是海斯法规还没有严格实行之前的影像,这样的表现在以后的电影中减少了。比如说根据《大地》改编的电影,也是1936年拍的,男女主角都是由西方人演,化了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化妆越来越浓,越来越不像,但是更重要的是审美风格完全变了,失去了“黑电影”那神秘的,而且有一点可怕的气氛。“大地”的续集有一两部,农村的背景,不一定有西方人在电影里,体现的是很善良的农民,这种纯朴善良的个性,其实大地是也是同样的故事。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区别,有一个因素是因为赛珍珠自己是一个美国人,她是传教士的女儿,她也生活了很长时间在中国的农村。她对中国农村的生活和中国农民的个性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她再现的已经不完全是凭空想象的中国,而是她自己经历的中国。这种电影就产生了一系列很多类似的影片。
        还有另外的种类也出现了,因为不久就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拍摄了和战争有关的电影,这时期好莱坞表现的中国很正面,美国跟中国是盟友,一起对抗日本。比如飞虎队,40年代就有飞虎队的电影,讲美国的飞行员帮助政府军队打攻击日本,跟本地人不同程度有交流,但都比较阳光,正面、高兴的气氛,而不再是很神秘、很奇怪,对中国有一点恐惧感的描写。
        那华人演员怎么办?黄柳霜一直没能够拍很重要的角色,她在《上海快车》就演得特别出色了,也有一些其他的电影,但没有很大的突破。到了1960年代,有些突破性的电影,一是根据韩素音自传小说改编的电影“生死恋”(Love is a Many-Splendored Thing)以在香港为背景,还有一部“苏丝黄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还是在香港,一个美国的艺术家爱上了本地妓女的故事,由真正华人出演女主角(男主角则更晚才出现),这是很重要的进步,种族歧视的问题因早期的好莱坞限制了,现在才得到这种自由,但同时我们也应该肯定非华人的演员,对中国形象的再现所做的正面贡献,尤其是像华纳欧兰德,给全世界的观众诠释的中国文化在相当程度上是正面的一个形象。
        我想再次调强,东方主义虽然是应该批判的东西,但其实我们生活的世界,其实不完全是一个帝国主义霸权话语所控制的一个世界。所以东方主义,把中国文化再现成一个有趣、神秘,而且有一些我们所缺乏,而想增加或者得到的东西,其实是一件好的事情。而且不全是西方人的想象,是全世界人的想象在参与东方主义的话语。
        最后一点是关于民族身份的问题,像黄运特写《陈查理》这本书所说,这种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民族的表演传统,是非常悠久的,比电影古老的多。在电影还没有开始发展,在美国之前已经有白种人把脸化黑,假装自己是一个黑人来唱歌、来跳舞、来表演。当然肯定有种族歧视的成分,不过这些演员也是具备才华,也是很复杂在具体的表演里,曾经有很复杂的含义。同样像《陈查理》虽然说是对中国人不一定完全准确的一种想象,但是通过华纳欧兰德,还有作家,这个形象还是贡献出了一些积极的正面。所以我们不应该一概而否定过去的这些中国的早期形象。
        我就讲到这里,给你们看最后一个照片,也是《袁将军苦茶》的一个画面,台词是因为梅根不耐烦对袁将军,她说“你们东方人果然不是人们说的那么微妙”那是因为袁将军很直接追求她的那样子。
        好,我就说到这里,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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