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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华人作家:彼岸的文学追问

发布: 2017-1-26 19:19 | 作者: 周渊



         
        ▲张翎
        我花了这么多年逃离故土,然而时刻书写的仍是故乡。不管离故乡 多么遥远,它始终是我最强大的文化滋养。———张翎
        和老一辈的海外华人作家相比,几位作家在采访中不约而同谈到了乡愁的远去和淡化。1986年出国留学的张翎记得,当时4加元1分钟的电话费成为与家的最大阻隔。“打电话要通过楼上的邻居转达,母亲接起来便两头一起哭,直到父亲忍不住提醒话费昂贵。通信则往往要流转好几个月,写信时的心绪早已荡然无存。”但很快,随着通讯技术的发展,这种阻隔便逐渐远去。
        阅读他们的作品,并不会察觉怀乡恋土的“乡愁”被直接倾泻于笔端,相反的,字里行间透出克制的意味,更有如袁劲梅者,对于乡愁这种朦胧美,立刻就想把它拆解了、搞清楚。“情感一被分析,就不是乡愁而成了文化评论了。”身兼哲学教授和作家二职,袁劲梅的写作也透着理性的思考。
        当讲述“家国”成为海外华人作家们不约而同的选择,这或许正是在“去国”背景下对故乡之情的升华。
        对此,袁劲梅的观点颇具代表性,她认为,没有哪个国家的人能像中国人这么自觉地把自己和“家国”当作一体,绝大多数时间,人的一举一动都和社会有关系。“想把中国故事讲清楚,不自觉会触到‘家国’题材,而距离让我更冷静、客观地看待人性和历史。”
        在她的笔下,大浪淘沙的历史碎片撑起了“家国”,在堪比历史调查报告的长篇小说 《疯狂的榛子》 中,她写道:中国老百姓在美空军基地当苦力,他们相信,得了重病就要从降落在跑道上的B-24轰炸机翅膀上的两个螺旋桨之间冲过去,把恶气斩了,就能治好病;航空兵在空战时,看到日本机长叫喊时露出的金牙;中美航空兵弃机跳伞,落在“猎头族”的领域,担心自己的头被猎走……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是创作者的身份认同,随着这一群体日趋多元化,在“海外华人作家”的标签下,千姿百态的创作呈现出动人的文学交响曲。
        袁劲梅表示,文学创作是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作家首先是个人。“人最起码的特点就是做他自己,作家也一样。文学是用个人独有的方言寻找人性共同点。让每个作家说自己的‘方言’,文学交响曲才好听。”
        陈谦则说,去除标签是好事,“文学艺术的本质追求就是独创性和不可重复性。作为一种文化生态的存在,它越繁杂越难归类,也就越有生机。”
        与海外华人作家们交往颇多的韩敬群则提出,在故乡之外,海外华人作家群体还面临着共同的文化背景,以此为参照,改变了他们的写作姿态。“写作无非是两件事:写什么,怎么写? 展开来说就是你提供什么经验,用什么方式书写经验? 这两方面,他们的风格和特质异常鲜明,得以与国内作家区别开来。总的来说,他们的写作个体性极强,既不属于某一机构,也没有人扎堆抱团,每个人所思所想所经历的俱不相同,形成了各自独特的风格。”
        海外作家给当代中国文学提供了什么? 以 《疯狂的榛子》 中的抗战书写为例,除了情愫真挚的 《战事信札》,袁劲梅看了上百本1942—1945年中国战场空中战事的书,并找到许多去过中缅印战场的老兵做访谈,一笔一画勾勒出平民战士的形象———因为“具体的人才会谈恋爱,会受伤,会软弱,会后悔,会在粘连中、战乱后审视暴力”。
        韩敬群则认为,相比国内有的作家笔下大而无当、面目不清的抗战,袁劲梅的书写方式对当代抗战文学有着重要的启示,“遗憾的是,这方面在文学评论中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他补充道。
        “灵魂回访”,反思人性善恶
         
        ▲袁劲梅
        我写小说,全是在工作之余走到哪写到哪,如果能坐在书房里安下心来写几个月,在我的时间表里是乌托邦。等有时间写作了,就像到后花院里去种花一样,总是很高兴,那是我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时间,而生活的灵感和思维都被种到我的田里来了。———袁劲梅
        获夏威夷大学比较哲学博士、现在美国克瑞顿大学担任哲学教授的袁劲梅,将文学看作是寻找真理的一种方式。作为知名生物学家袁传宓之女,袁劲梅曾以《父亲到死,一步三回头》 记录老一辈知识分子为刀鱼生存和长江环境奔走呼号,希望以一个物种的消亡和科学家的故事,给疯狂的工业发展浇一点冷水,告诫人们“好好地和自然相处,让子孙后代也能拥有绿水青山”。
        这种对“人”的关切也持续不断地出现在她的创作中,2010年,她以长篇小说《青门里志》反思从“文革”到商业社会阶段的人性故事,并将个人经历的点滴编织其中;中篇小说集《忠臣逆子》,向人性和社会性发问。
        到了新作《疯狂的榛子》中,袁劲梅打捞起童年伙伴喇叭母亲的故事,原打算写一部单纯的战乱与爱情故事,“可爱情故事一到中国,就单纯不了。”于是,在大量一手史料的基础上,她以文学手法完成了对二战时期中美空军混合联队“飞虎队”历史的书写。
        小说以抗战英雄、飞行员范笳河的《战事信札》拉开序幕,在记录抗战史实之余,也成为记录他与喇叭妈妈舒暧的爱情长卷。在贯穿他们及其后代命运的写作中,袁劲梅的“寻找”从外部背景伸展到人物的内心,以及三代人命运和时代的起承转合。最后的寻找是去了衡阳,“第14航空军当年的旧空军基地成了现代人的练车场,人们不再生活在山村了,开车跑了。红灯停、绿灯行,是过新生活的基本训练。”
        “作为一个作家,我能做的一点事,就是‘寻找’。找到一个问题、找到很多故事,找不找得到答案,我不知道。我最多只能把问题讲清楚。”对于用文学寻找真理,袁劲梅如是回应。
        而她所寻找的文学“原乡”不是地理概念,而是“灵魂不停回访之地”。“它是人性中最深刻的东西,这种东西总是吸引我,让我主动想把它的面貌搞清楚。”袁劲梅称之为“人文主义”。而她的写作也循着这种寻找展开———站在过去和将来之间,反思人性,反思人造的灾难和踩在人心上留下的脚印。没有一场战争不同时也是内心的战争,而人如果不自己站着,走不到现代文明。
        在小说艺术之外,反思和寻找成为袁劲梅作品中一以贯之的特质。韩敬群特别指出,在她身上有着尤为珍贵的启蒙气质,将思考伦理、人的生存、种族的生存视为自己所担负的责任。“人性中的恶从哪来? 如何构建更合理的社会? 这些都成为她永恒的命题,这种启蒙气质在国内写作者中十分少见。”
        也许,由于地域和经历的优势,海外华人作家拥有更开阔的眼界。具体到四位作者的创作,韩敬群认为,受西方文学影响、作品呈现最“洋气”的是陈河。在《甲骨时光》中,陈河有意借鉴博尔赫斯、丹·布朗嵌入了“密码”、“悬疑”一类通俗文学的手法与情节。“除此之外,陈河作品中人物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不知命运将走向何处的神秘和不可捉摸之感,也非常具有现代性。”韩敬群表示。
        但他也指出,相较于奈保尔、毛姆等西方作家的异国行走经历对创作和人生的滋养,我们的海外华人作家“写作视域上的优势尚未发挥到极致”。
        
        作家简介
        陈河:原名陈小卫,曾任温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94年出国,在阿尔巴尼亚居住5年,1999年移民加拿大,2011年起全职写作。主要作品有《甲骨时光》《沙捞越战事》《致命的远行》等,首届郁达夫小说奖获得者、华人华侨文学奖主体最佳作品奖获得者。
        张翎:生于浙江温州,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分别在加拿大、美国获得英国文学硕士和听力康复学硕士,现定居多伦多。代表作有《流年物语》《金山》《余震》等。曾获中国华语传媒年度小说家奖、华侨华人文学奖评委会大奖等。
        袁劲梅:夏威夷大学比较哲学博士毕业,现任美国克瑞顿大学哲学教授。著有长篇小说《青门里志》《疯狂的榛子》,小说集 《月过女墙》《忠臣逆子》。曾获台湾“联合文学奖新人奖”,美国华文“汉新文学”小说、散文首奖等多种奖项。
        陈谦:20世纪60年代出生、长于广西南宁。1989年赴美留学,获电机工程硕士学位,现居美国硅谷。代表作《无穷镜》《爱在无爱的硅谷》《特蕾莎的流氓犯》等。曾获人民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等,多次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小说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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