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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时代的美男冯喆

发布: 2016-11-24 18:28 | 作者: 柏桦



            
        記得多年前,有一位朋友去美國做中國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大眾電影》雜誌的封面研究。他曾以很得意的口氣(這口氣使我感到他在無辜地拾德里達之流的牙慧)對我說用解構主義的那一套來解析這些當年的時髦臉譜。我當時不經意地問馮喆的臉(我對這張臉已關注很久了,因此並非真的不經意)你怎麼看。他一時語塞,不知我的意思,也因此不知從何答來。我卻突然拋出一句:馮喆是毛澤東時代唯一一張東方雅皮士的臉。他似乎沒反應過來,我們就繼續喝酒,並聊起了別的話題。
        說了上面這段入話,我就要進入本篇短文的正題,談談毛澤東時代的美男子馮喆了。這個人我一直想寫他,此種想法幾乎盤旋於心快三十年了。但每每提筆,又不知從何下手,這正應了一句俗話:你越想寫就越不會寫。但不寫又如鯁在喉,非不吐不快。那就放手寫來吧。 
        記得小時候看電影,印象最深的是《南征北戰》的高營長以及《羊城暗哨》的偵察員,電影中的這兩個主角都由馮喆出演。只可惜我對馮喆的生平一概不知,有多大名氣也無從考得,只知他是三十年代或四十年代出道的演員。但不管這些,他在這兩部電影中帶給我的衝擊是巨大的,這有點像李秀明作為毛澤東時代的美女在電影《春苗》中所帶給人們的衝擊一樣。我也不知為什麼就偏偏喜歡上了馮喆,或許是他長得有點像我的父親,或許人總願成為另一個人,或許只有在他身上我才可能幻美一番東方男性的神秘性及美感,或許……我也不知道了。猶如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和時尚,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美麗的臉。馮喆的臉雖不能代表那個時代火燙的革命精神,但亦十分輕鬆地就賦予了革命一種另類的(姑且用這個目前流行的說法)美,即可信性、優雅性、從容不迫、柔情與果決。他的臉自然、含蓄、內斂,並富有一種小型而妥貼的溫暖,洋溢著和平沉靜的古風,而且還將這一切糅合成一種經典的當代性。寫到此處,讓我想起一句張愛玲描寫胡蘭成獨自一人在書房裏的形象:「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裏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張愛玲雖寫的是胡蘭成那特別的襲人之美,但我覺得轉引過來說馮喆似乎更為恰切。是的,我可以說馮喆有那個時代最美的一張臉。說來又是巧合,他的臉型是我最偏愛的一種(不似中國,又神似中國),但不是寬胖偏平臉(這種臉才是典型的中國人的臉,最適合演京劇,這一國粹是我的喜愛。我曾說過中國現在的演員全部加起來抵不上一個二流京劇演員,惟有京劇演員才能體現中國人的美感),因此不太適合演京劇,這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另外,馮喆作為一個男演員有一點女性氣質,這正是他的天才之處,感人之處,也正因為這點使他成為一個完美的演員。他的表演不僅在中國就是在整個東方也是無人能比的。有關他的表演在此不多談,那應該是另一篇專業性文章的題目,並非我所擅長。還是回過頭來談他的那點女性氣質。中國歷來有南人北相,北人南相,男人女相等說法。男人女相是對男人最高的評價。其中有許多講究,不能一聽這話就想到同性戀上面去了或什麼缺乏陽剛之氣上面去了。《金瓶梅》中王婆對西門慶講花花公子的五大條件,第一條就是要有潘安的貌。而潘安這位晉代美男,眾所周知,他與何晉之流一樣,是要塗脂抹粉的,而且雪白耀目,非常女性化。我這樣講又不要誤會了,以為我贊成男人擦粉,相反,我是最反感的。我真正要講的是馮喆不是 sissy(有同性戀傾向的女人氣男子,這種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寫詩),他的女性氣質正好使他文武相扣,張弛有度。 
        馮喆在文革時自殺身亡,這對他個人生命來說是一個悲劇,但對於他的美零落卻恰是時候。我很難想像他老了的樣子,如果他像所有中國人一樣變得鬆鬆垮垮,他也就不是馮喆了。這樣說僅是一種唯美的說法,畢竟斯人已去,反之,我當然會祝福他健康長壽的。
        就在此文寫完近二十年後的今天,馮喆又因一個偶然的機緣浮上心頭。前幾日我讀到了翟永明的一首詩《哀書生》,她在此詩的結尾作了一個注:「馮喆,著名電影演員,曾任《桃花扇》、《羊城暗哨》主角。文革期間被批鬥致死。作者少時曾於成都八寶街電影院門口目睹其被批鬥經過,馮喆被迫身穿《桃花扇》中戲服,手執繪有桃花和美女蛇的摺扇,任人唾駡。」從這個注釋,我們立刻知道了,這首詩所哀的書生正是當年四川峨眉電影製片廠的演員,名動大江南北的「高營長」──馮喆。他的美我雖不能在此一一詳盡,但翟永明這首《哀書生》卻代我說出了我心中對馮喆的完美想像。 
        




  

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后脑勺   post at 2016-11-26 07:23:25
面对历史罪恶
我们不义愤填膺
而是找到因罪恶而陨落的美
加以赞颂
这是多么高大上啊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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