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牵挂

发布: 2016-7-21 18:25 | 作者: 董鸣鹤



        儿行千里母担忧。漂泊在外的是儿,也是母亲一颗牵肠挂肚的心。
        人几乎都有一个通病,不去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和物,对远方却充满向往,苦苦追寻。
        我常年漂泊在外,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也很少呆在母亲的身边,不仅仅是朋友之间应酬多,更是我难以忍受母亲的絮絮叨叨。
        每次重新启程奔赴他乡时,母亲总会送了一程又一程,泪水涟涟,依依不舍。我非常不喜欢母亲这样,认为她小题大做。
        记得有一次母亲执意送我到汽车站,汽车等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母亲流泪也流了一个多小时,招引得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我实在忍无可忍,对哭泣的母亲大声嚷嚷:“哭,哭,就知道哭!我也不是去死!”母亲嘎然而止哭声,转身蹲下,一动也不动。汽车刚一开动,母亲就猛地一转身从车外注视着我,泪流满面。
        后来,妹妹告诉我自从那次我离家后,母亲经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不是梦见我被车子压了就是梦见我从高楼大厦上掉下来。因为担心我在外出事,母亲开始天天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我平平安安。
        那年春节,因为公司濒临倒闭,我一下子从事业的巅峰跌入低谷,独自在困境中苦苦挣扎,无法回家。三十晚上,我疲于应付众多讨债人的围追堵截,心力交瘁,忘了打电话回家。大年初一打电话回家,妹妹告诉我昨天晚上母亲通宵守候在电话旁,开始一直哭个不停,后来不再哭泣,死死盯着电话,目不转睛,一言不发。
        岁月在不经意中悄悄流逝。
        我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依旧孤家寡人,虽然母亲从不埋怨,我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她为此备受煎熬。我固执地认为什么时候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受任何人的影响。
        又是一年的腊月,已经预订了车票准备回家过年的我却突发疾病,不得不住进医院。我不得不再次对母亲谎称公司业务繁忙,无法脱身。
        过年前一天,我意外地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快件。
        拆开一看,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白色内衣和一双白色球鞋! 
        在我们家乡,三十五周岁生日前的大年初一是要穿亲人购买的白衣白鞋的,俗称“白过”。意思是只要这样做,以前的三十五年就相当于没过,内含的不仅是对流逝岁月的一种挽留,更是一种祈求,祈求亲人平安、健康、幸福。
        母亲在信中说,她早就准备好了白衣白鞋,等我回家穿,接到我又无法回去过年的电话后,她连夜赶到镇里,天明后邮局一开门就寄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把衣服和鞋都扔到一边,决定不穿。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后,我愈来愈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个人除了奋斗不息外,几乎是无能为力。任何祈求都是枉然,反而徒增烦恼。
        第二天上午弯腰端水吞药,起身的不经意中发现旁边散开的衣服上有一根长发,一半白色的、一半银灰色的。
        我这才惊觉母亲已经老了!
        想起母亲连夜赶了十几里山路,三十几里公路,在镇邮局门前等候天明,我哭了。
        大年初一,我穿上了母亲邮寄的白衣白鞋。
        那年母亲的生日,我破天荒地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家,直到我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时,母亲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上吹生日蜡烛前,妹妹让母亲许个愿,母亲脱口而出,“希望你哥把婚结了,我也早点抱上孙子!”看到我一言不发,母亲赶紧对我说,“没事,没事,你有你的难处!”
        又过了两年。
        一天,我突然接到舅妈摔死的噩耗。
        舅妈的暴死令母亲悲痛欲绝。
        祸不单行。一年后,长期沉浸在妻子死亡悲痛中的舅舅郁郁而终,死时不到六十岁。
        舅舅死后,几乎很少生病的母亲卧床不起。
        我匆匆忙忙地从外地赶回家,走进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的母亲已经白发苍苍!
        我在家服侍母亲半个月后,在公司的反复催促下,无可奈何地离开勉勉强强可以下床的母亲赶往车站,坐上奔赴他乡的客车。
        这一次,没有人跟在后面送了一程又一程,没有人在车站上哭哭啼啼。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有一种千钧的沉重压在心头!生命是多么脆弱,假如母亲不在了呢?我不敢再往下想,心越揪越紧。
        舅舅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我忙于各种各样的公司事务一个多星期没打电话回家,等我再次拨通家中电话时,自我感觉正在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的声音很小很小,有气无力的,而且语无伦次。那个人肯定不是母亲,母亲平时说话声音很大,而且非常有激情,纵使生病的时候,也老远能够听到她的说话声。
        那个人就是母亲!
        妹妹告诉我:前一段时间,舅舅女儿出嫁时,母亲独自留下帮舅舅的儿子看家的那天晚上吓着了。
        医生诊断是一种精神抑郁症状。
        妹妹让我不要担心,她这段时间天天在给母亲“喊吓”。
        家乡有一种风俗,一旦有人受了惊吓,他的亲人会接连好多天清晨,在房屋附近“喊吓”召回他被吓走的魂魄。
        对于母亲现在的病况,我愈来愈坚信自己难逃其咎。
        那个晚上的惊吓只是导火索,舅妈和舅舅的相继早逝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母亲最宠爱的人是我。我常年漂泊在外,事业上起起落落,将近四十至今未婚。这一切早已成为母亲的心头病!
        我似乎听见妹妹断断续续的“喊吓”声,“回来吧,妈妈……回来吧,妈妈!”
        我确乎听到备受病魔磨折的母亲在远方的深情呼唤,“儿,回来吧……回来吧,儿!”
        妈妈,儿这就回家!
        
 



       

发表评论

seccode

最新更新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