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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与油茶

发布: 2016-5-05 18:40 | 作者: 刘爱玲



        耀州路上开了一家饭馆,名叫“耀州小疙瘩”, “疙瘩”对于外人来讲,完全不知道所云,而于耀州本地人来说,却是再明白不过,作为祖籍耀州的我,怎么不知道疙瘩就是饺子!在我关于童年的记忆里,它曾是父爱的象征,承载着父亲的爱与乡愁。前两天朋友请客,地点就是耀州小疙瘩,这个地方果然名符其实,主食饺子大概有十几种,我们一行几人选了三楼的一个临窗包间,里边的装饰让人由不得眼前一亮。
        其实进门时那种特别已经显露出来了,小小的大厅里:并不是统一的地板砖地面,而是水泥压光,沿墙的一绺铺了原色的木地板,放置原色木桌椅,桌是方桌,椅是老式的靠背椅,低调而奢华。粗糙的白灰墙面上装饰着一方方小小的镜框,细看时,里边装的不是普通意义的画作,却是耀州可圈可点的历史人文。随着这一帧帧的历史画面,在阅读的过程中踩着木地板上楼,就到了三楼包间。这一次,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张硕大的沉木圆桌,桌面上布满了疤结洞眼,仿佛就是几块朽木板子随意地拼到了一起。再看餐具,一色的青青耀瓷,那些碗、盘、碟、烟灰缸、酒盅、勺子……无一不布满了精美的花纹,于青瓷的温润里叙说着什么。
        坐定,饺子上桌,那形状忽然就开启了我记忆的浑沌,这里的饺子并不是通常饭店里那种两手手指一捏的荷叶状,而是抱拳一握的样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跟父亲学过。小时候,我最爱吃的是饺子,作为大师傅的父亲做饺子当然不在话下,只要我说,他不屑半个多小时,一碗美味的饺子必定上桌,配上辣子蒜水,每次都吃得我肚子滚圆。有一次,我说我要吃100个,但我是万万吃不了100个的,只把自己吃睡着了,醒来问他我吃没吃到100个?他说没有,我就顶着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就是那次发现,父亲的饺子和别人家的是不一样的,馅料的调配自不必说,只说这包,别人包饺子,馅包进皮后是两手的手指翘成兰花样的一捏,我的父亲却是两手抱拳一握,握出的饺子像心脏,放在那里,似乎可以听到呯呯的心跳声。现在,我忽然明白,那颗颗叫疙瘩的饺子都是父亲的爱心呀!
        从包间邻街的窗户里望出去,耀州路上华灯初上,忽然记起,这里离我父亲出生的地方并没多远,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的建筑都隐在了夜色里,父亲口中的老街却在渐渐显现:土路、土墙,低矮的单面厦房,破旧的城门里进来一位提木壶的老者,他悠长的叫卖在街巷间回荡:油茶!卖油茶嘞!和着远处“疙瘩!疙瘩嘞”的叫声,一个孩子飞快地跑回家去拿碗,那孩子正是五岁的父亲……
        其实关于父亲的记忆里,还有一份吃食就是这油茶。耀州特色的油茶是父亲最拿手最得意的一道饮食,也是我童年意义的母亲。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喝过了。
        父亲的油茶是得了祖传的,得选上好的羊油或牛油,放在铁锅里,炼好,取掉油渣,倒进白面,让油浸透,成干糊状,再炒。炒时的火候及翻搅极其讲究,火要煤火文火,最好是煤灰火,没有火焰的那种,要均匀,不能有一根火苗突出,不然就糊了。翻时要一铲挨着一铲,不能有一铲不到,不到也就糊了。糊了的油茶有炭渣,油茶也就毁了。上好的油茶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翻炒,二十分钟后,锅里干糊状的油茶变稀,再半小时,又变稠,再变稀,等变成均匀的咖色糊状物时,撤火,盛在一只盆子里,放一晚,晾成一盆砣。早上起来切成拳头大的块,收好。用时取一块,用刀削成刨花状的薄片,锅里添水,烧开,下油茶,加上好的酿造酱油、盐、五香粉、味精、葱姜丝,开后煮十分钟,打荷包蛋,盛在碗里,一碗香喷喷的牛油或羊油油茶就做好了,有油茶的淳厚,有蛋青的温润,闻一下都能闻醉过去。视个人饭量,还可泡馒头、锅盔,油茶的香味入到了馒头锅盔里,自是美味无比。
        我小时候生下来没奶水,父亲就常炒这种油茶代替奶粉喂我。为了买到上好的羊油,他学会了骑自行车,在那个到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星期天骑很远的路,偷偷买些羊油回来,做成油茶。后来我跟父亲学会了这种油茶的做法,父亲却去了另一个世界。又多少年,那种没有火焰的煤灰火也很难找了,生活日新月异,我们有了更多花样的饮食,父亲的疙瘩和油茶也退隐到了时间的深处。没想到在这个新开的耀州小疙瘩,那些久远的记忆被唤醒,我想,如果老板愿意,我愿把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炒油茶的方法传给他,让这种凝结着父爱的饮食重新在耀州大地上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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