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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细绳串着流珠,像无限穿过有限”

发布: 2015-12-03 09:00 | 作者: 庭屹



        ——海客及其诗歌印象
        最早在《今天》论坛“见到”海客。揣度其“网风”概洒脱不拘,自在来去。时无交集。又不久,原民刊同仁组织为来蓉海客洗尘,我惰怯于此类活动,没有前往。后因“刊务”分配,个人有机缘对其一组诗歌写简评,唯汗颜拙力为之,不得要领。
        今海客于其自创“独立诗人”群约请为其写一篇诗歌评论,一听评论两字,感觉要好专业才能为之,瞬间头皮发麻,窃以为不具斧锄,肯定抛不出个日月。滥竽何能充其间?乃以实具告,不想海客手一挥,哈哈一笑,言下有辞:洒家不管,爱咋写咋写。那好嘛,也就是,写成读后感也成。压力被其化于太极。
        海客来自珠海,南海郡属。笔名(本名)是否与李白诗句有关——“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这我没有直接相问。索性以此为笔附会。如果在不给诗人或诗歌套上生硬的地域化箍箍的前提下,我对此还是有点好奇。毕竟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士,面朝大海的海客,其诗歌必有取自大海的诡谲、自然、随、和、运、化、风、气。这与海客近“道家”相符,也与其恒练太极拳相吻?兹就海客的一组诗歌“新魏晋风骨现代汉诗”而言,我们了解到诗人会从哪里断代取源?取出与自我气质相近的年代蓝本,就此出发,去找寻到最终属于自我的发声方式,并发出个人的声音?
        于诗歌及其理论,我其实是个门外汉。于写诗方面,个人心态唯:“一年学组词,两年学造句,三年学段落,四年杂揉形,五年寻质声……”于诗歌理论方面,每每珍惜诗人们论诗,甚或直愿附诸录音。偶有听闻,从时代及其新诗的处境万象,概莫不对应魏晋,以便呼唐以出。海客以此为起点,也许自有思有因?权此揣测。
        海客今次发来的诗有两组。“新魏晋风骨现代汉诗”合共23首,“新诗”一组14首。
        在《魏碑墓志》中,海客写道:“他安静下来,推开一道墓门,就走进魏晋。”这里,谁安静下来?作者?在纷复冗杂的当代?在这样一个亦梦亦幻的与“魏碑墓志现场”邂逅之际,他“看到”的是工匠们仿佛仍然叮当着手艺,对“进入者”后生的长揖置若罔闻。妙就妙在,这多少有点白发渔樵,惯看秋月春风的淡定,绽现出历史人文主义哲思。接下来,海客赞美了工匠们的形神,有着“远超达利(超现实主义画家,瞬间拉伸中、外、时、空视角。)的骄傲”。于工匠来说,这不过是他们实实在在的营生,他们并不会通晓他们所创造的千古精绝风物,这又反过应衬他们的淡然或实则笃定。“作者”凝神间,“他们突然扔过来一把凿子?,撞在他的肩胛”。这里是实实在在地落在肩胛,这个有血有骨负有担当的部位。从音效来说,更切中闭合之实音。很是完美。一个“突然”,时间之狭促,“扔来”而不是扔过去,表达着这是一种交互,一种交流,一种盲打般地令人悸怀的沟通,这里的动词,拉开了词语之间的间隙,契阔段落张力。而撞,有退让的不及与张惶。在这首诗中,海客有着对自身写作或存在的思考和落定。表达着一种思想层面的闯入、凝思、虚无、存在和抉择。
        《老坑歙砚》中,“它最近一次探头 缘自一只小剑龙喝水时无心的凝视”,海客总是轻脚轻手地书写着一些奇妙凝神的时刻,如南海漂浮的轻雾中,总会有些舟帆自远兀地驶来。氤氲着诡秘的瞬间。海客直面风物,喃喃自喻,稍示轻狂,俄尔又笃沉下去:“像乏善可陈的山料 /我自然是比你年轻 /也自然是得一点一点集攒/老去的谦逊。”
        在《珠海,那一场冷雨》的记述中,“冷雨的珠海?/? 何须酒驾??/?一个金刚捣碓?? /直接就跳上火烧云 /飘过南天门的斑马玉阶??/从迎宾北路从桃花心树的上空??/浪荡而归!”海客有着自我飞升和自解的洒脱、俊逸。
        《总有一天》中,诗人自叹、感伤、希翼、揣摩诗歌的虚无、存在或结局,“没有什么可以留下?/除了墙角一小捆湿漉发霉的柴薪??/和网络海洋深处的??/几行诗句偶尔会睁开天眼?/被炊烟唤醒/被柴薪/噼噼啪啪地唤醒。”以及“被一个陌生而年轻燃烧的声音”。特别是最后一句,个人非常喜欢。这个声音是什么呢?我从中读出了生命的感动与真挚。那个声音或许是行笔者都渴望追寻着的,安放虚无的希望之所,是渴望传扬和怯怯的悸动,是在他生里,一种灵魂不期而遇的永生与重逢!这当然是诗人们都渴求着的美好结局的一种,以对抗虚无。
        《思有情》中,海客的独立精神也可见一斑,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他认定,“双手合十的神明 /只看不说/”他认定,(神明)“没有富余之手可以救我/”这里兼济的只能是自救和慈悯。这点自省令人非常感动。
        《那些日子中》,诗人从友人的情绪中,退而观止,“他的泪颗颗圆满/让我羞愧难当。他如何做到的:/哀伤到一种清淡/满屋子,普洱的余香”。在词句中,海客写下这些:“阿依达……我再次握紧海绵,如浆的拳头。流水呵,去告诉世尊,去告诉万年的泥塑。”有着直面、无奈,又坚定和勇往不顾。
        在另一些句子中,海客作别,“手里的细绳/串着流珠,像无限穿过有限/……一个个昨日,/小土堆般睡态安祥。”这里显现出穿越有限与无限,自在来去的情怀,多么独立而自信!“云”、“鬼”文字相合,是诗人之“魂”!而“干净的衣服/给树枝穿好/树根爱惜残酒和猪油。/集市上那叼烟剁肉的庖丁,/本是云中之鬼/一次次,/在高楼窗眼的漠视下飘过/像街边大铜茶壶咀上的清烟。”——《云中之鬼》
        《我想我真的老了》,“多年潜含的一滴树脂 /放大了海洋/它快于流水,/把你轻轻托起/刹那间封唇/ 琥珀色的坚冰”。海客这样写到。“我的通讯录倒不增不减/ 相对安宁。/只有一位侧对我/哭成陡峭的灯影/……有些话还是留来自我嘲讽与坚定。”——《药瓶》。在这些句子里,海客对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有着自我的絮语和沉思。“所以,在他死后的日子,/所有雨滴/都只会一种指法。”——《空弦》。而海客弹起《无弦的吉他》:“一如狂欢后,/呕吐的工业文明/……我的手重,/只偶尔用它。”这些句子中,有着娴熟的现代诗艺和现代性。下面看:“徽之在死后/来过一个电话/借的别人的苹果九代/叮嘱我手书一张神符/烧寄重阳/不准写唐楷,/更不要纤瘦的仿宋/……床榻上吃梦,/竹簾后吞云/……而余生所见的每一座荒山,/都是南山”。化古化今,容易轮转,俚语相生,令人叫绝。“黑灯瞎火时,/最能活出个人样 /空置楼似杂树相陈,/路中央的裂缝是乐活的借口,我种有茴香八角”。
        最后,海客在“新魏晋”一组中发出呼喊,:“不世出的女神/绕到表盘的背后,惊呼/秒针在逆旋,/上面隐约刻着:来吧,你们!/来吧,划时代!”他向这个时代发出了超越时代的邀请,满怀迎面对立的坚韧及接受挑战的勇气。
        另在新诗一组中,海客时而尽显男儿柔肠、婉约,他写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感伤,写美好的逝去与怨惜:“只有我的,/像暗处的路灯/……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以为你能心照 ,/就没有回头??。”——《我们的焰火》
        他写《沉船》,“一艘沉船将生命与希望碗扣水里。/可只要有风/另一艘就会出现/空空的船仓/满载轻盈从天际飘来 /大声赞美/变幻莫测的海洋。”单从时间上来看,最好可以不去想是不是一次沉船事故抑或只是一种禅境心悟。-----诗人和诗有时候有着令人惊惧的通灵本领。还好,这最后一句,把我从无端的遐想中拉了回来——“如是,/现实中让我沉沦的/无数次在诗歌里,/把我救起 ”这只关乎于海上海客的诗歌自我救赎?
        个人较喜欢海客写《猛兽——献给镜前的女儿》这首。
               衣裙堆砌 夭夭的花房
        从暑假开始,她的缤纷和娇小
        周一到周七,妆镜前亮了暗
        旋即又亮
        
        好吧,所有女孩都是
        神秘莫测的精灵。板樟山下
        且看一株玉兰 一十八次
        悄然静谧的豹变
        
        那只成年猛兽在侧 
        匍匐而慵懒 白须轻嗅
        陌生的异香 转头处
        半开半翕 警惕的寒光 

        面对女儿的成长,诗人(海客)的喜悦、欣慰以及对女儿的疼爱和“放任”,其间洋溢着父爱的温情,当然还有作为诗人父亲的特殊敏感:女儿长大,而猛兽(时光)乍惊。生命递呈中警惕的寒光(女儿的成长与时光逼仄无情地近身。)这个镜,是时光之镜。女儿照出了成长和美丽,而父亲,照出了欣慰和警觉的保护本能。强大与衰老,无声中有声的是时光乍泄。这生命的有限!
        这组中最后一首也是写女儿的。情绪相对舒缓。回返了“道法自然”的节奏。在时光里静静地,或静静地任由时光流淌或静止。仿佛一切有灵穿越、抵达了无垠!
        
               《周末正午》
        
                最喜欢这样的周末正午
        我在阳台看书,山岭
        几团白云在看我 祂们
        缓慢地路过山下的芒种时节
        
        户外空调的呼吸也急
        女儿的房门紧闭
        我喜欢她正午了还睡得昏天黑地
        毕竟,池子里的小鱼??
        
        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瞎逛??
        自自然然地活着
        毕竟,除了自自然然地活着
        为父不知道,生命还应该怎样度过 

        而诗人海客“手里的细绳/串着流珠,/像无限穿过有限”。也许,只有认同了无限,了解了无限,语言的无限、宇宙的无限,时间的无限,我们再来细读、应对生命的有限方为慧者方略。唯有从无限穿过有限,才获知热爱、珍视、从容。正如我们认识到死,才热烈地生一般……也或许正是在这样的无限与无限的深思熟虑中,海客同诗歌与现实(生活)才达成了化解、合一,从而显出舒展、智性及豁达。
        另外从诗歌语言角度来说,个人料想海客也会有很多焦虑,也会有很多无法处理的实处与虚处,更会有很多不及挤兑一空的冗余文字,我想,每个诗者,重要的不是写出了什么,而是我们一直在探索古老母语现代化的路上,重要的不是写得怎样,而是我们一直保持着足够多的汉语的自我清醒和警觉,诚如是,这本身就已经足够!难道不是么?!
        
        2015.10.8
        
   

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海客   post at 2015-12-07 22:46:12
谢谢庭屹君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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