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天天上班的同事。六年来，我们在今天论坛，以掐架的方式说诗、说禅，甚是热闹好玩。但是，正是因为过分熟悉，所以致使我忽略了他的价值。直至最近，我才领悟到他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有个性的一个人。
海客受传统的道家思想影响很深，还是武当三丰派第十五代传人师海道长的学生与好友。他的诗歌处处体现着道家对生命的洒脱和乐观，比如《不愿意的母亲节》和《老人和孩子》。海客的母亲很多年前就离世了，但是，海兄弟却不像一般的人一样，一味地浸沉在对亲人无尽的怀念和忧伤中，他知道，生命就是一个缘起则聚缘灭则散的过程，在书写了自己对母亲的怀念之后，在《不愿意的母亲节》里，他又这样写道：“我总对自己说，海客海客/你不是为自己活的，除了活出自我/还得多活出一段呵，那本该属于你母亲的快乐生命”。是的，自己的生命就是母亲生命的一种延续，自己快乐一定是母亲所希望的。在另一首诗《老人和孩子》里，海兄弟的这种对生命的达观表现得更明显。在春台诗坛读到的时候，我曾这样简评：“面对少年的骂话，老人不但不恼，反而笑纳；不但笑纳，反而深思；不但深思，反而感谢。老怎样，少怎样，老天给的生命都一样，我们都有权享受！海客兄的禅意诗更加生活化了，更活泼了，欣赏。”
为什么这么优秀的诗人，却得不到我的重视呢？除了对他太熟悉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的诗总是那样诙谐，你总是以为他在跟你玩。比如《一起过节》、《中年的望远镜》和《我想我是老了》。在《一起过节》里，海客一会一个：“轻佻一句：‘楼上的，给我一个吻’”，你会只关注他带你的快乐，只关注他心理的豁达，却忘记了他的开朗是一种郁闷之后的自我解脱。《中年望远镜》要稍微好些，诙谐之中让你感到沉重。“举起望远镜见远处出现黑白的米粒/两位无常剔着牙醉身摇晃/后面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唠着家常朝我走来，跟没事一样”，当今诗坛，像这样来调侃死亡的，可能只有海客。这首诗的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句子：“我不急什么都不急/不急着挣钱劳命，不急着出名/不急着那本诗集，也不急着花儿的生殖器，开放在湿漉的晨曦”，呵呵，他能把诗歌玩到这种程度，能这样颠颠倒倒地说话，可真是一绝！但是，正是由于这样的做法，他甚至让他心爱的女人也没有把他的情感当做一回事情，他有时也为此微微地伤感，比如《我想我是老了》。唉，天下的女人真傻，总是把看似真的假东西当真，把看似假的真东西当假，真假不分。难怪海兄弟在感叹：“我想我是老了真的老了/老的可以做自己的父亲/老的把你看作女孩。又像五岁顽童，/把整个荒山当成伴侣”。
其实，细读了他的作品之后，你就会发现，诙谐只是他的艺术表现手法而已。受道、禅、西方人文三种精神熏陶的海客，其实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爱恨分明，是非分明的人。回想一下，在2009年的今天论坛，我和一些人因为现代禅诗流派吵架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而当时的海客就说过：“垃圾派和下半身都可以存在，现代禅诗流派为什么不可以存在？！”从此之后，海客便以玩笑的方式一次次顶我的关于现代禅诗的帖子，以委婉的方式来支持我。虽然，他自己后来并不承认是支持我。他只是说：“我只是发自本心做力所能及又想做的事情，也是任运随缘，希望看见有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而不相害的诗歌局面。” 然而我还是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公正和正义。他这种公正和正义的个性在诗歌作品里也时有体现，比如《没有曼德拉》。纳尔逊·罗利赫拉赫拉·曼德拉是一个南非总统，曾在牢中服刑了27年，曾为南非的反种族隔离以及推动多元族群民主做出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在《没有曼德拉》里，他这样感叹中国：“作为一名人民陪审员，我证实/那位户籍民警没有撒谎——没有曼德拉/除非你自己给你的孙子按上一个，百家姓里/亘古未有的名字，用你最后的那根断指”。中国，中国，这个让我们因爱而生恨的国度啊，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人都平等的天堂呢。
还有，他的诗歌思想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道家，他在力图突破。由于近百年来人类知识的大幅度开拓，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已经远远超越了以前，特别是以量子物理学和天体物理学为代表的自然科学的发展，已经完全打破了两千多年来传统诗歌形成的基础，所以，我们的传统诗歌面临着内容上的重新构建的问题。诗人海客接受了很多当代物理学的东西，在他诗歌作品里，他有时将传统的道家思想和现代的物理学结合在一起了，比如《黑洞》和《终极之美》。在这两首诗里，诗人海客以天体事物的性质为基础，来对照人性，对人性进行剖析、解说，或暗示，或评判，或抒情，试图以东方思想和现代科学相结合眼光，来重新审视宇宙和生命现象，试图将人类的行为与心灵特点与外在的整体世界联系起来，给人类的生命赋予一种宇宙的大背景。可以说，这样的作品，是对传统诗歌思想和内容的突破，是属于现代人特有的，是现代人的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
道家思想衍生的道教是中国的本土宗教，曾是我们的国教。而中国唐宋时期盛极一时，并对后世的哲学、文化、民俗等等都有着重大影响的禅宗，其实就是融合了道教和佛教之后的一种新的宗教，是一种以本土道教为根本的宗教。禅宗，这种新的宗教，曾经让整个中国的国民精神为之一振，大大推动了中国国力的发展。
当下，在西方的冲击下，我们原有的传统文化和各种艺术门类也都面临着一次新的融合。台湾学者南怀瑾先生在《楞严大义今释·序》中说：“自清末至今百余年间，西洋文化随武力而东来，激起我们文化政治上的一连串的变革，启发我们实验实践的欲望。科学一马当先，几乎有一种趋势，将使宗教与哲学、文学与艺术，都成为它的附庸。这乃是必然的现象。我们的固有文化，在和西洋文化相互冲突后，由冲突而交流，由交流而互相融化，继之而来的一定是另一番照耀世界的新气象。目前的一切现象，乃是变化中的过程，而不是定局。”而且还说：“试追溯我们的历史，就可以发现，每次大变乱中，都吸收了外来的文化，融合之后，又有一种新的光芒产生。”
我们这一代的诗人，就正处于这个不是定局的变化过程之中。我们，期待新的光芒的产生，也为这个新的光芒的产生默默做着自己的贡献。在这种变化的潮流之中，海客，绝对算是当今诗坛最有自己特色的诗人之一，也绝对是最值得我们尊敬和重看的诗人之一。
2014-3-5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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