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一個早晨－－給自惠明學校畢業的盲兒JY
窗臺的植物們醒來的姿式
像迎接一個節日，恰好
我寫信給你
寫：落日很遠
雖然總在傍晚到來
但現在早晨剛到，還賴著不走
想告訴你，前幾天布鞋洗好等待放晴
等太久，憂鬱的海平面升高一個刻度
蛙鏡爬上眼睛，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貓一樣的微風總會睡醒
睡醒後總會記得回來磨蹭你的臉
我決定如此煩惱：
如何把這樣的甜而不膩翻譯
給你聽
譬如，綠繡眼在枝頭上點描春天
油彩的聲音如何
該是老樹伸出年輕的手指
彈響了鋼琴、古箏或吉他
譬如，媽咪穿給陽光看的碎花裙
嚼起來味道如何
該是撒落夏日甜筒裡的巧克力脆片
或軟軟地潛到奶茶的海臥底的黑珍珠
我明白郵遞生活的旅程總會發生什麼
譬如曬傷、疲累或者更加結實
如果讀懂靈魂你便能領略雨的創作
氣候多變的天空如此允諾：
我將給花和草同樣
無私的愛
也許我該試著用禮物造句：你是否嗅出
去年冬天寄過去的那條羊毛圍巾
攜帶著一整座草原的香氣
喀什米爾那麼近
把肥厚的溫暖大大方方喂給你的頸項
也許那部神秘的文法還沒告訴你
它已被你輕輕地收在掌心，譬如
你在父親節寄過來的點字卡片
謎語般浩瀚的星圖沒把語言繁複多少
當我闔上眼睛，便能讀懂一些
撕去顏色的壁紙，世界不只
頑固地填充黑暗
如果落葉在腳下鋪滿了哀愁，請相信
那些哀愁裡翻動的細節
時間教給人生的不多不少
如果陽光空氣水，便能信雅達
如果透明，便無須翻譯
發一日的呆——碧山即景14行
昨夜的雨點把你今天的眼睛
洗得透明如寶石
朝露的前戲錯過了，無妨
晚霞的長巾還沒鋪上
不斷變幻色澤的瓷盤
由山棱托起，此時恰巧晴藍
湖上金光養著忘在邊地的盆景
把臺北101放逐到天邊
誰把豔長尾羽插在藍鵲身上
誰輕輕握住牠們在群樹上書法
翅翼是遺失多年的身分證
請把它好好收進皮夾
然後心中默禱：當星火擦過屋簷
有人會點亮貓頭鷹的眼睛
【後記】2011年遷居臺北內湖碧山岩山腳下，日日與蛙鼓蟲鳴為伍，窗前有都會裡難得一見的山棱線。我所住的14樓可遠眺臺灣最高樓——臺北101，頗慶倖這根城市背後靈般的刺天長柱沒有離我太近。晚間常有貓頭鷹嗡聲伴眠床，白天則有鴉類嘎嘎噪響，某日窗前喜見臺灣藍鵲集群直線飛過，穿梭滑翔樹林間，至此始知噪響乃發自這種別名「長尾山娘」（尾羽即占身體全長的三分之二），有著藍翼、黃眼、紅喙的臺灣特有種鴉科鳥類，此後每逢嘎聲四起，我便在窗前尋覓牠們華麗的蹤跡。
作者簡介：林德俊
1977年生於臺灣台中，霧峰人。政治大學社會所碩士。昵稱兔牙小熊，學生眼中的「小熊老師」。周遊在文學編輯、大學講師、專欄作家等多重身分。著《樂善好詩》（遠景）、《遊戲把詩搞大了》（遠景）等書。獲五四文藝獎、林榮三文學獎、創世紀詩55周年詩創作獎、乾坤詩獎、詩運獎、優秀青年詩人獎等。曾創辦《詩評力》免費報（遠景發行）試圖活化臺灣詩評風貌。策畫寶藏岩國際藝術村「詩引子」裝置展等多項文創活動，以進化版「行動書寫」開出臺灣詩壇新／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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