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折斷翅膀的那一年，來到了人間。沒有人，流下一滴眼淚……
1.天使的眼淚
大二開學的第一天，陽光灑遍了人間，學校依舊固定地座落在這城市的某個角落，不曾改變！改變的只是城市裡陌生的容顏。擦身而過的笑臉，只怕下一秒，就會改變……
騎著車在通往學校的路上，木棉花跟隨著夏日的腳步，收起了那刺眼的豔紅，希望，埋藏在木棉花的種子裡，閃躲不過來往頻繁的車輛，慘死街頭！離歌，也隨著畢業生的遠走，不再哀愁。
秋天，已經不遠了吧！
推開門，一個陌生的女子，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正翻看著不知書名的書籍。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在這樣不對等的空間裡，我，似乎並不存在！
她，一張素淨的臉，淡淡的紅暈在臉頰上渲染開來，猶如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淡雅而不濃豔。穠纖合度的身材，搭上了一襲雪白的連身洋裝，越發突顯她白皙的肌膚如玉石般潔亮。窗外的風微微地吹著，她墨亮的長髮隨風舞盪，我，聞到了一陣幽香。陽光，穿透了玻璃，映照在她的身上，而我，似乎看見了一對翅膀……
這裡，不是人間！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校園，熟悉的城市角落裡，但是這裡，絕對不是人間……
「早啊！邦杰！幹嘛站在教室門口，裡面有什麼嗎？」以默的聲音驚醒了我！我的腳得以行走！靜滯的時間開始運作！
「早啊！以默！我只是以為我走錯教室了！」
「走‧錯‧教‧室？你是開玩笑的吧！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新生嗎？」以默用手撥亂了我的頭髮。
我和以默邊聊邊走向前排的坐位，他向我炫耀著他那合身的白色的T恤，一件由設計師專門設計印有英文草寫evil字樣的T恤，而evil正是他的英文名字！
我回過頭去，那女子正巧抬頭，我對她抱以禮貌性的微笑，她清麗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想看清楚她背後那對翅膀的形狀，才發現她的身後就是一道高牆，翅膀，容納不下！
陽光，越發顯得刺眼！我眼底的世界與想像的世界有何區別？原來，沒有翅膀，存在的一切只是假象……
這間教室，在以默的眼裡似乎沒有任何改變。放下了背包，他開始向我敘述這個暑假他在法國的生活……
鐘聲響起，教授姍姍來遲。在下一個鐘聲響起前，他，擁有著絕對的主導權。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他是我們敬仰的神祇！藉他的手，雕塑出思維的曲線，喜、怒、哀、樂，全憑他一時的感覺！我們在人間反覆修煉，若能成仙，始得飛天……
除了現在的這堂必修課外，他還是我們的導師；除了知識的傳授外，還須處理我們日常生活所發生的瑣碎事情。在他的腳底，我們是卑微的子民！於是他要求那新來的「闖入者」將自己赤裸裸地呈獻在天神的祭壇上，供人端詳！
原來她叫瞿穎，是插大考上我們學校的，她微笑的說著希望我們能多多幫忙！羔羊，無助的站在祭祀的舞台上，等待著好心人的幫忙！而天使，藏起了翅膀……
往後的日子依舊不斷的延續著，瞿穎還是瞿穎，而我仍舊是我。她總是沉默寡言，總是喜歡靜靜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看著仍舊不知明的書籍。而我，仍然和她處於點頭微笑的關係……
同學們則明顯的分成了兩派，男同學們一派，女同學們一黨。男孩子們總圍繞在瞿穎的身邊，相互較勁的意味濃厚；女孩子們總是刻意的疏離閃避她，嫉妒她所擁有的一切條件。
在兩派「行為模式」極度分岐的情況下，我想，只有我和以默算是例外的吧！以默的家世顯赫，外在條件又好，所以他的身邊從未缺少過「女伴」，但是他還是有一個基本原則的，那就是絕對不會「碰」班上的女生，何況他既有個某國際企業集團董事長的父親在後面替他撐腰，他也就理所當然的很少出現在學校。也許，他連班上多了一位新同學都不知道呢！而我，則是選擇遠遠的看著她、守護著她。對我來說，愛情不一定是純粹的佔有！至少，能為持現有的「微笑」關係，就已經足夠了……
校慶美展的那天，雨絲敲打著窗櫺，偌大的展出空間，沒有半個人出現。也許是時間還早吧！也許是因為雨天吧！也許是因為有太多的也許出現……
能被掛在這裡的作品，除了教授們的創作與一向和學校關係良好的知名創作者之外，就一定要有過人的才華與獨特的藝術手法。換句話說，作品能被選入參展的人，要想在這所大學裡順利的畢業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我靜靜地享受著這專屬於我的空間，靜靜地思維著作者所付予作品的內在理念！在軌道燈的昏黃投射下，我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
我面對著眼前的油畫佇立良久。一個女子，或許該說祂是個天使，一個折斷翅膀的天使！穿著潔白卻又殘破的長衣，身處在斷瓦殘垣的無人世界中。祂獨自面對著一扇高大殘破的窗、一面頹圮傾倒的牆，雙腿跪在瓦礫堆上，彷若正向天主祈禱。天，覆蓋著灰黑的雲層，分不清是白晝或是黑夜，在這幅畫的世界裡沒有一絲光亮！我看不到祂的表情是祥和或是哀傷，我只看見祂那張模糊卻又極度蒼白的臉！豔紅的鮮血不斷的從膝蓋與斷翅中滲出，彷彿想訴說著什麼。
在這個畫境裡的世界，沒有聲音，沒有語言，沒有一點的希望！我突然想起今年夏季街道旁的木棉花，窒息的空氣讓我無處躲藏！而我的心臟在此刻開始衰竭……
最後，我看到了這幅畫的題目—「絕望」！
入口，傳來了開關後的聲響。我，回過頭去，看到門口一襲雪白的身影，宛若天神，降臨人間！
「你喜歡這幅畫嗎？」她走到了我的身旁，專注的看著那幅「絕望」，而後她淡淡地問著。
此刻的瞿穎和我只有不到一公尺的距離，而就從這一秒鐘起，我們已不再只有點頭微笑的關係！我，又再度聞到一陣幽香……
「老實講並不喜歡！」我誠實的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是嗎？不會是因為我的因素吧？」
「因為妳！？為什麼？」我狐疑的看著她。
「因為這幅油畫是我畫的！」她，仍舊沒有看我。
我突然心頭一震！試圖想找些話語來化解現在尷尬的氣氛！也許在我下次看畫時，應該先注意創作者的名字吧……
「對不起！」我尷尬的擠出我唯一能說出的話語。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難道你不是不喜歡它嗎？」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不是！只是我不知道這幅畫是妳畫的！」
「是誰畫的很重要嗎？重要的是你不喜歡它，不是嗎？還是，你也和多數人一樣是一個「違心論」者？」
「不！不是……」突然間我感到我的臉熱了起來，也許是被她一語道破我潛在的真實想法！
人，往往有著不同程度的虛假……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喜歡它嗎？」
「因為在這幅畫裡，我看不見希望！」我選擇了用誠實的方式回答！
[希望……有時候我們自以為看見了所謂的真相，其實，有時候只不過是這個世界所編造出來令人不得不去相信的謊話！希望，若能被看見，希望也就不是希望了……」她，專心的看著畫，專心的說著話。我突然感到害怕，因為畫中那本來模糊的臉孔，此刻，在我的心裡開始浮現了清晰的形象……
「很高興能跟你說話！」她微笑的看著我。
在那一抹微笑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便開始不斷地擴大。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彷若又再看到了一對翅膀......
瞿穎撐起了傘，走回現實的世界裡！而天，正下著雨！
我的周遭開始有了聲響，從這一秒鐘起，在這樣的封閉空間裡，少了我與她的對話……
大三開學的那一天，我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糾纏著瞿穎。她拿出錢來給他，我聽不見她們的對話，我只看見最後他離開了她……
期中考後，班上開始流傳著一個謠言，他們說她從前做過援交，靠著美貌，換取金錢！不幸的是，這個世界上的愚人多過智者！於是，班上原本分立的兩派，逐漸地統一了起來！
原本對她猛獻殷勤的男生們，開始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似乎怕招惹來不好的名聲。而原本妒嫉她的那群女生，更將這個謠言不斷地擴大！
而她，卻一如往常！仍舊選擇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仍舊翻看著不知名的書籍......流言，似乎對她沒有一丁點的影響！
期末考前的班會結束後，我看見她衣衫不整的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她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經過了我的身旁。我看到了一滴眼淚，從她空洞的眼睛裡滑過了她的臉龐……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在學校看見過她。幾天後，導師在上課時告訴了我們瞿穎休學的事情！沒有人感到驚訝，沒有人感到悲傷！只是，為什麼現在的我，又會想起了她的那一幅畫……
幾天後，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她，打的是通訊錄上面的電話號碼，而她所留的也僅只有這麼一個號碼！我不斷的思考當電話被接起來的那一剎我該說些什麼話？該用什麼樣的立場去關心她？然而，電話被接通的那一瞬間，所傳來的卻是你我經驗世界裡最器械化的冰冷聲音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