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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中的暖意

发布: 2015-6-04 08:53 | 作者: 雷文



        直到今天,我截瘫三年多了,几乎还未感到那种深切的恐惧。也许,这是常年在建筑行业体力透支后一种获取短暂平衡的心理状态。我一直认为,从事建筑业的一线民工,不仅需要承受的是体力与时间的抗衡,更重要的是一种封闭后的精神匮乏,特别是从事混疑土浇铸的民工,大多夜间工作,久而久之,会将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精神积累,在暑去寒来的日子中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张木讷的脸。没想到我从小就喜欢看文学书和收藏文学书这个爱好,一直在抵消厄运和困境对我的侵蚀。
        真的,离开家乡的日子是充满焦躁与困惑的。在北京,我需要一边用劳力来换取报酬,另一边则是对老家留守的父母和孩子无尽的牵挂。唯一能冲淡和缓和这种焦躁的是,利用空闲时间,去京城书店或旧书摊,搜罗一些书籍。每次入睡前,看上几首诗,或读上一段文字,内心便能得到一阵舒缓。不过这在大多民工兄弟看来,都是些挂羊腿卖狗肉的举动。与这种类似浮尘的日子相比,定居巴中后的生活,在自信和过去文字积累的支撑下,好像又在乱象与迷茫中找到一种遗失已久的兴奋!
        过去并不会玩网络,开微博和博客都是在西安工作的一侄女回巴中后帮忙申请的,然后用一支汉王笔就仓促上马了。一般情况,上午外出锻炼2小时,下午外出锻炼2至3小时,余下的时间就刷刷微博,写点分行文字。我把微博更多地是当成一个人的小文库,专门用来收存一些诗人的好作品或者一些精辟有益的诗论,如臧棣论诗、王西平的#诗歌纯粹论#等,尽管有些言论鉴于自己水平偏低的原因,当时并未明白,可在三五个月后有时突然感觉到这些言论的实用性和启迪作用。两年时间,我还将在网上和纸刊读到的好诗发布到微博,带编号的有1600多首,如果算上转发和分享的共计三千多首,也影响过不少网友。我觉得这没有什么炫耀的,只想收集更多,待身体恢复后,最要紧的是找份糊口的工作,那时,我会再来浏览这些,可能是份充满诗意的回忆,所以,这些仅是一种个人利益。有时我也固执地认为:上帝让我慢下来,或许是让我把事物看得更真,更接近本质。又或许早年远离故土,如今是要我重新认识故乡的一草一木。慢下来才发现,许多原本重要的东西都丢失了,甚至毫无踪影,这样去想,就觉得高空坠落后让我活下来,已是上帝格外开恩!
        对于诗歌写作的梦,早已过了保质期,但是读书带给我的乐观却是存在的。今天,我仅是用文字来记载川东北巴中潜藏于事物中不易发现的美好,以及过去岁月里那些曾经激荡过心灵的人和事的复述。至于写得好坏,那似乎关系到个人沉淀、修行、悟性、视野……强求不得。
        还记得1990年在开封南郊某砖厂务工,那年夏天无聊时写了一篇很长的对年度小说的看法,斗胆去了《开封日报》副刊部。接待我的是另一位主管评论的老师,末了,那位老师说你这篇文章太长,不宜在副刊发表,再说你年轻,写评论似乎还不合适,也得不到读者认同。待那位老师出去后,同办公室的诗歌编辑李允久老师问了我的情况,很为我的精神感动,说一个四川孩子,小学文化程度,能在繁重的劳动之余,坚持学习,很不错。后来李老师问我会不会写诗,如果有作品,他可以帮我看看。在开封两年里,李老师为了鼓励我,在《开封日报》发过几首诗,给我讲了很多写诗的技巧,并叫我用意象的手法写诗。很可笑的是:我几乎用了近十五年时间,才明白诗歌意象是什么。这或许就是认识诗歌的开始。
        其实这也是个伤心的话题,李老师已于2007年去世了!我愧疚于李老师的不是个人诗歌成绩的大小,是93年过后不再联系。后来首届开封“木香之约”诗会,李老师家大学毕业的女儿在微博上找到我后并转赠了东门先生一幅书法作品,这让我又惭愧又感动,这种毫无利益的牵挂与两代交往,让我四十多岁了才明白“珍惜”的真正含义,才学会真正去使用“珍惜”,这些由读书和写作额外附加出来的这些人间真情,远胜过一首诗的号召力,弥足珍贵。
        在网络上,不少诗人给我鼓励,甚至有陕西安康诗人白公智驱车到巴中看我,安徽作家王锦大哥也是通过辽宁诗人宫白云认识了我,到巴中我的家里谈至深夜,除了写作外,也告诉我一些生活的安排。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其两面性,并不是自信与快乐都是一条直线延伸。比如我2013年10月29日9点30分在新浪发了条微博,原文是:“自在北京受伤截瘫后,我—直在护着自尊的堤坝,面对现实,可能我受到家人和亲朋更多的照顾与支持,包括网上未谋面的网友。有位康复医生说:“大多截瘫患头脑清醒,但不能走,很自卑,你却很乐观!”昨天下午,小区三个小孩围着我叫瘸子,还追着叫,我守护了三年的堤坝—下崩溃了,看来还是不堪—击。”当晚的确失眠了,至到今天,我妻子也不知道这件事。微博发出后,释放了一下,包括诗人曾宏留评说:“今天才知道,命运不知道会给每个人分配些什么,但你可以为自己分配一点从容和勇气。尽量保持每天内心的快乐吧!祝愿祝福”。今天想起来,又感到自己很可笑,我怎么可以跟一个孩子计较呢?可当时的确像跌进深渊,万分沮丧。我想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也许就是神与人的区别。
        我经常这么偏颇地认为:诗歌不是枪炮,也不是哲学,它首要的是找到心灵相通的人。在某时某刻读一首打动自已心灵的诗,确实感到惬意,即便是评论家,这时也会抛弃他坚守的条条框框来享受。其实,我只上过六年学,代过课、当过社长,砖厂工人、煤矿工人、印刷工、至到后来在北京十多年的建筑生涯,每干一行,都拿工作奖,这似乎与写作无关,但绝对与我买书和读书有关。时至今天,我很满足,因为我曾有幸接触到那么多心灵丰富的人,并从他们的积累与经历中获取到一些宝贵的经验。
        目前,我已不再使用轮椅和拐杖,尽管走路姿态奇异,好在周围的人们已习惯了我这个五官端正,却步伐失效的人!也许当我真正去了外地,或者行走自如了,他们才感觉少了点什么。这几十年的经历告诉我:知识可以让人坚强,自信可以让人快乐。不过这只是一个底层人的私房话。春天充满希望,但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漫长的寒冬里,因为先前的爱好,意外获取了不少暖意,我又有什么可以自卑和埋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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