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婆家回来的路上
我认识他们：柿子树，雀不塔，木棉花
我认识它们：绿蚂蚱，黑蟋蟀，灰喜鹊
我眼泪汪汪地吮吸雀不塔
柿子红了一树
和我过家家的他没有来摘
木棉花戴满了头
然而我
没有出嫁
绿蚂蚱以叶为船，不知去向
那一年我们扯断了跳绳
蟋蟀躲进了墙里，把霜叫进了月光
木棉花枯萎了
然而我还没有出嫁
柿子树上你绑的秋千
坐着青涩的童年
我从一个弧度上下来
像一棵柿子溅起一片红艳
模糊中，看不到你的脸
我认识它们：一片落叶，一片飞花
我认识它们：一声清鸣，一声叹息
它们抢走了我的清白，我的嫁妆
然而我
还没有出嫁
黎明
血液逐渐安静，枫叶逐水而居
一只老鼠在洞穴的光滑处放下歌声
蝙蝠满怀爱情地静下来，忘却午夜的钟声
一片叶子在我体内行走
接近四月的流水
我想起了我曾吐露的幸福，那旋转的光晕
含满忧伤的水滴
每一次抬手，我微含歉意
不能扣响的曾经，不能打开的前程
我读一只仿佛往事之外的蝙蝠
更像一个失窃者
一个接近幸福的失窃者
我让村庄在我的紧张里改朝换代
五谷平安
哨声由远及近了
我想窃一个人留下的光环
他衣袖里的风声，铺盖的草色滑下山坡
我在海边埋走了惆怅，啊，多么浅薄
只为这个黎明
我爱恋所有的生活
生存平安
九月的夜晚，站在屋顶上
月亮这么白，哥哥
我想请你也看一看这么白的月亮
九月，你的城市起露水了吧
我把那一排香樟树上的露水收集了
酿一坛酒
埋在你的布鞋里
让你随时踩到家乡的秋风
我踮起了脚，望不到你城里的霓虹
却碰痛了夜空，夜空的蓝
哥哥，我背对着月亮
面朝着风
啊，星宿沉默
它们在被月亮遗落的光阴里
旋转，歌舞
田野多么广阔
广阔得只想叫人沉默
哥哥，九月多好，活着多好
我只用一个名字便
缤纷了整个月份
撞
来吧，迎着这个夜晚，迎着这一夜的风雪
来吧，就算玫瑰枯萎
就算歌声消退
拿我走，拿我走
连同我没来得及绽放的光华
连同我隐埋在身体上的矿场
连同我的性，我的名，我的国度
连同我的一场大雪
用铁锤来叩我的门
用泪，用雪来叩我的门
把你的绝望滴在我的睫毛上
把你的渴望，用箭
射进我的胸膛
来吧，我已等不及
我已等不起
的一个颤抖
一切都还不够：包括痛苦，灾难
松松垮垮的生存之道
内心的曲折倒塌于直白
风来含水，水里含盐
让人嗅到月光，嗅到潮汐
我的诗歌是这样迟钝
如同一个傻子碰不到自己的内心
人群远离
留下大段哭声
情人走在钢丝上
掉下去却已成困难
火焰蔓延，年华吱吱作响
月光流露出弧线
来路黄，去路白
一个面目全非的人裂开嘴
吐出了第一个春天
一切都还不够，包括善意，原谅
一个执意让身体长草的人
把虫鸣含在嘴里
决不沿着直线走路
热爱秋天，却找不到理由
坐在这一个黄昏
风吹着，大片黄叶不知去向
乌云不只是从一个方向飘来
闪电胎死腹中
从半空垂直打下
我突然想起一个女人蜡黄的脸
来自去年或者更远
我坐在这一个黄昏，陷入泥泞
傻子和一个女人在拔河
旁观者把生活削成纸片
秋水落浅
祖先坐在石头上
满脸青苔
风声越来越响
历史在阴沟旁边露出马脚
红色的褂子飘在河面上
哨声带上卑劣的情绪
把一个大家闺秀带到烟花巷子
垂钓者一个瞌睡便是千年
有人在天空溺水
女人的头发缠住了傻子的眼睛
今夜将----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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