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我还没有学会用疾病来
威胁别人
当我还是三岁的孩童
不小心踢到
一块石头,疼痛第一次钻进脚趾
四十年以后,疼痛爬过肩胛
长久地停留在颈椎
除了自己,没有人了解血管中
流动得过于缓慢的血液
每个月圆之夜
不规则跳动的心脏
某种程度上,我觉得疾病
是与自己相反的一生,是抗争
说出即意味着懦弱
我怕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有些疼痛
会传染给爱着你的人
○陌生人来电(一)
接到一个湖南株洲的电话
听起来陌生,但是口音明显是洪湖的
他喊我的小名,问我是不是
他说在水红和四才家的中间
是不是有一间茅草棚子
我说是的,我还记得,那是在老台上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新燕河边
外面的人要穿过好几座独木桥、田埂
牛坑、小学校和大队部
才能见到潭子口,再往西走一里
才能见到散布的几户人
他又提到我父亲
说是那些年得亏了照顾,给了口饭吃
他问你的爷爷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几年前就已去世
哦,真是好人啊,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大声说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我们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
那时候你读五年级,我读四年级
他讲到初中毕业就去了株洲
一直在那里打工,他的孩子也
在株洲出生,已经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
湖南人,说到这里
他突然高兴起来,告诉我,他的孩子
大学毕业后,现在也和我在同一个城市
我听得出他很欣慰
仿佛终于完成了什么事情
○陌生人来电(二)
接到陌生人的来电时
总是担心他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仿佛居住了很多年的房子
突然被告知原来的主人已经返回
我了解那些附身的鬼魂
也见过太多人转世
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能够指认几十里以外某人的所有亲戚
一个孩子,突然和圈里的家禽
变得无比亲昵,他比任何人
都懂得鹅钟爱什么样的青草
鸡喜欢啄食什么样的虫豸
有一阵子我突然害怕看到屠夫
只要村里的杀猪佬走近,就会尖叫着
躲得远远的,父亲为了寻我
多次找遍洪湖的芦苇丛
我见过一个淹死的人的母亲
对着岸边的柳树絮絮叨叨整个八月
见过五十几岁的男人跪在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前嚎啕大哭
而那个孩子抱着他的头,眼中满是悲悯
我知道惟有孩子才有这样的能力
能够看到这世间脆弱而危险的秘密
如今走在大街上,周围全都是
匆匆奔忙的陌生人,我无比害怕有谁
突然转身叫出我的名字,但似乎
又有些期待它会真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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