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你
想你……我紧颦的双眉如同
一本倒扣的书，翻页在
那年那月那日。而我的一双眼睛
像两只不能相碰的酒杯
晃动忧悒。
想你……我展开的手指如同
盛放的兰朵，等着一只
提着时间的蝴蝶来栖息。
想你……一声叹息如同
一匹在旷野里吃草的马，突然
长嘶了一声后，独对落日的
久久凝视。
夜宿华藏寺
风，赶着一群群羊群似的雪雾
爬乌鞘岭。那边
就是河西走廊……
……下半夜了，老店铺里
有两个碰杯的藏人，还没有把一盏灯光
干光
屋脊上又跳下了一声响。而
檐角上挂着的那块
月亮，被风吹得
响了一个晚上
夜 深
夜深了。村西的磨房里
仍在哄哄而响
仿佛睡着了的村子
翕动着鼻息
夜深了。山梁上
还有犁地的人
一声牛叫的弯弯刀子
剜疼了谁的思绪
我把射进门缝的那束月光
当成了
顶门的杠子
夜 深
火车在跑
一匹骆驼像一句承诺
这个世界的这个冬夜，能暖我心的一点点篝火
月地里的雪
我对这个世界的承诺
风吹西域
脚步吱吱咛咛
这个世界咬紧牙关的
声音
长城上
一个人，坐在长城上
坐在
古代的一个破折号上
一群羊
把枯草踏得，沙沙脆响
领头的那只
向我张望
不说乌鸦
不说鹰
不说一只老鼠钻过了
一块牛头骨的眼框
单说，从我看到的对面石峡谷里
走出的那人
风吹皮袄，鼓起包，像是
整个阴天，都背在他的身上
口
我是从俄博草原过来的
这是八月。扁都口,祁连山的一个谷口
岩壁上雕着石佛，沟道里走着山羊
星星坡那面的草地上
空旷啊,除了几朵粉团花像牛头骨
一样,被风吹的摇晃；
我看到的是
一个蹲踞的牧羊人
把那么大的时光
往他小小的烟锅里，安装
肃南的早晨
是一只鹰挑了挑雪山顶上
太阳的灯芯
是一群牛展开了草地的折痕
是我，在一座木桥上
与一个穿着长袍的裕固族老人
迎面、侧身
是隆畅河驮着一河面黄叶的经卷
在向西运送
是西至哈志饭庄的门楣上挂着的
一个牛头骨，在寻找自己的眼睛
是一辆木轱辘大车停在红湾寺的门前
我摸了摸它辕条上的光线，又
摸了摸它的，有许多裂纹的车身
冬草场
一直让我揪心的
是，路过的那面坡上
牧羊的人，蹲在一个阴洼里
用一根风，缀着破了的衣裳
羊群，已啃着自己的叫声
过了山梁
能够让我抬手瞭望的，是
更远处的枯黄
如果一匹马站久了
也会像一截断墙
如果我在一截断墙上蹲久了
也会像那只
闭目消解疲惫的秃鹫——
背上有一小块
被阴云擦下的疮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