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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南国教授书

发布: 2010-12-16 19:03 | 作者: 海佛



       第一书
      
       尊敬的南国教授:
      
       我半夜里醒来,看着窗外的月亮,很大很亮,白白的月光让我产生了错觉。我以为是白天,把月亮当成了太阳。在错觉里还隐藏着一种隐形的幻觉,我只是略微感受到了,就像我们的脚下经常发生轻微地震一样,没有在意。这次,我很清醒,窗外也很安静,我留意到了轻微的地震。我以为我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世界,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了,不知道你又如何解读?是冥界,冥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月亮像太阳,又大又圆又暗红。
      
       我倒了一杯热浓茶,品了一下,太热,就放在电脑桌子边,开始给你写信。就是您前几天在鲁研会上的讲课,让我久久难忘。您在讲鲁迅的《故事新编》时,大讲了好多‘前儒’、‘原儒’的名词。让几个昏昏欲睡的鲁研专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我也是急急忙忙地用生疏的笔记下这些半懂不懂的名词。您的讲课是很有权威性的,在后来的鲁研酒会上得到了印证。好多,是全部,我们省里的鲁研专家都给您敬酒,赞美您讲的好。鲁迅是反对权威的。您说的几句话,我至今还萦绕在耳朵边。就是在这夜阑人静的午夜,也像嗡嗡叫的苍蝇,在我耳边聒噪,又像美国的隐形轰炸机在轰击着我的思维。是这些钻入我脑子的声音,迫使我给您写信,让我的思维变成电波就像反导系统一样,从我的大脑发射出来,将那噪声击落。达到战略平衡,我就安静了,清净了。
      
       您带声的话是:“《伤逝》从文本解读是错误的,应当从周氏兄弟恩情断绝中找到答案。”,“墨学存在着体系漏洞,灭亡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们的民族没有墨学,不是很好嘛。”
      
       如此混账的话,竟然出自您的嘴里。黑体字是我当时惊愕的反应。我听了差一点又犯了激动、好辩的毛病。我是一个意外的机会混进来旁听的。何况这是百家争鸣的讲坛。辩论是不可能的,即使辩论,就会越发显得我的无知和没有教养。于是,我只有记下来,想起了一句笑话,阿Q式的自娱自乐,才暂时地达到了心理平衡。
      
       回家后,我的心又不平静起来,还是因为你那几句话而引起。我是个任性到顽固地步的人。于是,我就跑到了老家,微山湖东畔往东一带的地方,也是墨子、孟子、孔子的家乡吧。
      
       南国教授,你知道我为何要醉酒吗?你以为我是个酒徒吗?
      
       不是,我一般不喝酒的,除非有众人的酒场,必须得喝酒。那个短暂的时候,喝酒的情谊才能彰显生命多彩的恣肆姿态。
      
       我这次喝酒是很有意思的。我是在我老家的“原儒学会”的赵二毛子二哥家喝的酒。他是原儒大师(乡下人的称呼),对于原儒挖掘的很厉害,出版了几本关于原儒研究的书籍。他的研究成果可能不亚于你对《伤逝》解读的水平。
      
       当我把从省城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针灸,京剧,两个国粹如今已经成为联合国世界非物质遗产项目了。”他很吃惊,现出了一脸的无奈和忿恨,他又告诉了他媳妇,他媳妇很激情,就把所有的原儒教派的人都陆续通知到了他们家。原儒学派的人都到了他的家里,自然也就听他讲起了针灸和京剧的事情了。这些儒者们要撺掇赵二毛子二哥找政府,要求将“原儒文化”申遗。把他写的原儒论的书籍,送给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如果当地政府支持,拨款,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肯定会支持的。关键的问题是儒字,儒字的专利不在原儒学派的手里,儒字已经属于孔子学派的成果了。短暂的兴奋之后,原儒们就显出了不满,从棉袄袖子里伸出鸡皮色的胳膊,然后大骂孔子,侵犯了他们学派的知识产权。他们学派的人也很生气,骂孔子和他的弟子们不地道,他们篡改了春秋时期的《百国春秋》变成了孔子一家之言的《春秋》还不说,还把《百国春秋》给焚毁了。孔丘,孔老二更不该也把他们学派的成果给篡夺了。这种骂声和不满,贯穿整个酒宴。
      
       南国教授,我是在赵二毛子二哥家的院子里喝的酒,喝的大醉的。乡下的院子很大,土坯砖墙,墙头上还占着瑟瑟的枯草,像受难的勇士,在灯光的照耀下,一身傲骨。
      
       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酒是倒在黑泥碗里,肉和菜也是盛在黑泥碗里的。酒是端起来一口喝下,肉是用筷子夹住,一口吃下去的。原儒教派的人都是这么喝酒都是这么吃菜,还保留着五千年前的原儒作风。
      
       敬爱的教授,原儒文化,也许是中国、世界范围内保存最完好的非物质遗产项目。不过这个项目,不像红学界、鲁研界会出现后继无人的现象。他们的人丁旺盛。我想,这个项目如此有活力,就是因为生命情节的缘故吧。虽然他们原始的名词被孔子剥夺了,此意也被假借、转注了。这也不影响他们的真实性、原始性。
      
       我是跟儒者们喝醉的,大醉两天后的夜晚醒来,给你写信。
      
       我酒量不大,也得学着儒者们喝酒。男人们都坐在长条凳上喝酒,赵二毛子二哥的媳妇抱着酒坛子挨个倒酒。很好,很有滋味。我闻到了酒碗里所散发的泥土芳香。在气派的酒桌上,原儒教派的人嘴上都是愤愤不平,其中一个叫黄三哥的儒者脾气很不好,摔了酒碗,发了脾气骂了娘,说孔老二啊孔老二,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侵犯我们原儒派的知识产权。
      
       尊敬的南国教授,你可能是洞明学派孔学的传人,你躲在著名的象牙塔里,玩弄各种学问,你玩过孔儒,你玩过红学,也玩过黑学。你玩什么,都可以成为权威。因为你是南国教授吗。
      
       我老家的儒者,是替人家操办红白喜事的一帮人。红事,他们有点落伍了,没有跟上高科技的步伐,但是白事,他们还是在乡下唱绝对的主角。他们能把白事办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现代儒者,还可以替死了亲人的人家哭灵,像唱戏一样,收了死者亲人的钱,模仿人家的身份或者是腔调,围绕着棺材,戴着孝帽穿着孝服,哭泣死去的人。我见过女儒者的表演,女儒者很俊俏,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手扶棺材,开始哭泣表演,她是受雇于死者的三闺女,用三闺女的口吻哭诉对死者的思念,她的眼帘挂满泪水,像秋雨一滴滴地滴落在竹叶上。儒者的表演艺术,达到了身心交融、忘我的地步。强烈的艺术冲击力,震撼了我。
      
       我的到来,让这些儒者有了发泄的对象,有人误把我当成了孔子门派的人。待赵二毛子二哥和他的媳妇替我解围后,儒者们知道我是非孔的,才把我当成了朋友,向我诉苦。几乎是每个儒者都到我跟前碰碗喝酒,都是一仰而尽。赵二毛子二哥的媳妇抱着酒坛子就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解释人。儒者们的怨言不外乎以下几条:
      
       “孔子是不仁义的,不仁义的人才能说出仁义的话,真正仁义的人,说不出仁义二字。”
      
       “我们是儒者,我们祖宗的主张是人死了就要厚葬的,人在世上辛苦一生,厚葬是应该的。”
      
       “孔子和他的学生是不地道的,没有孔子之前,我们的儒者已经有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历史了。我们有确切的历史记载,周武王死后,就是我们儒者厚葬的,周成王很满意。儒者是我们的专利名词,也是我们的知识产权。后来,孔子认同我们的厚葬,他周游列国,打着我们儒者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私下跟那些贵族们敬酒,贩卖我们的儒者之学,肯定跟风流娘们南子也说过了,我是从儒者的故乡而来,我是主张厚葬的。南子,那个风流娘们光想着睡觉了,哪有心思认真解读孔子话的真伪,也就胡乱跟着认同了孔子为儒者。后来诸侯各国,都把孔子一帮人当成了我们儒者。我们儒者就是这样被侵权了。一下子被侵犯了几千年,是世界上最大的侵权案件,至今无人过问,无人受理。”
      
       “我们要申请世界非物质遗产的。我们要跟孔学划清界限。”
      
       “如果申请了,我们就有专利了。孔学就不能乱用儒这个名词了,要用,必须征得我们的同意,还要支付报酬的。”
      
       我赞同的同时,说出了问题的症结,要申遗,不是不可以,问题的关键是孔子。必须要告孔子侵犯了知识产权,孔子是强势,弱势是告不倒强势的,世界上所有的法院都不会让孔子败诉的,因为法院是统治者的法院,是为统治者服务的。何况,孔子的徒子徒孙们大都做官,不做官的也是学术权威,像南国教授,他就不答应的。他们会无声无形地串联起来给世界各地的大法官打招呼,甚至是送礼,贿赂法官们。孔子学派有的钱,是无法计算的,比银行的钱还多。
      
       我的话说完,院子里有了哀伤。有的儒者哭泣了起来,有的职业性的唱起了哀伤的柳琴调子里的《四郎探母》的词儿。孔子是告不赢的,孔学是不会输的。
      
       我就是在乡下,在如此的情景下跟这些儒者们喝醉的酒。我大醉,被人送回到了家,第二天夜晚才醒来。儒者们的酒劲真大,比衡水老白干的酒劲大多了。
      
       我醒来,夜晚很寂静。便给您写信。喝着浓茶,慢慢回忆那天喝酒的场景,哎呀,还疏漏了好多珍贵的特写镜头。要写下来,一万字也写不完的。
      
       我写着,想起了您在会后的角落里警告我的话,便停了下来,收敛自己的感情,检查着字数。您说,跟我写信,是可以的,我的时间很紧张,你的信要控制在三千,多几个也是可以的,再多我就真的不看了。我也恐慌。我给您的信,您不看,多么遗憾啊。所以我先用电脑统计数字,保证不超过这个字数。我在给您发电子邮件之前,还是用电脑统计了一下,发觉真的超过了不少字数。就采用贾平凹兄的方略□□□□□□□□□□(省略×××字),为的是让您理解此文的作者意图。
      
       期待您的回信!
      
       文祺
       顺颂
      
      
       乡下野士   白云下的黑土
       2010年09月25日晚
      
      
       第二书
      
      
       南国教授:
      
       我没有写信之前,先作个说明。说明不算正文的,也不在您指定的字数之内。我是两个星期后收到了您的回信。我把您的回信,复制粘贴在第二封信的开头部分,让我看着您的回信写回信,才能不做到‘词不达意’。您的回信是下面的黑体字。
      
       白云下的黑土:
      
       来信收到。您所说的儒者学派等云,都是民间的,民间的并不可靠。民间的也许有吧。不过,还没有上升到学问,还没有体系可言。作为民间故事,无并不可的。你似乎是尊墨的,我记得我们在一个角落辩驳过两分钟,你为墨子叫屈,墨子讲利,不为君子所道。你要是想交流墨学,也是可以的,字数呢,可以多一点的,也不要太多,我最近很忙,要到各地做巡回演讲儒学,有时间再交流。
      
       南国 于2010年10月×日
      
       以下才是我回信的正文。
      
       这个社会很不公平,也很不孔子。人们变得非常势利。交往要讲究礼尚往来,没有金钱是不行的。他妈妈的更甚者,连男女之间最圣洁的爱情也要用金钱来衡量。房地产大亨一夜包了好几个著名的歌星,真不像话。
      
       南国教授请原谅我的愤慨。你知道我为何要生气吗?前几天我带着孩子去了菜市场,在熟菜摊前,孩子要吃牛肉,我没有钱买,孩子生气不走,卖肉的人也给我白眼。我只有买下了半斤煮熟的猪肺。卖肉人蔑视的眼神,像他手里那么油腻的尖刀,让我害怕。我哄孩子说,猪肺炖白菜,比肉还好吃。我们在街市上嘴馋地闲逛,在一个路口,看到了人吵架。我们围了上去,围在里面吵架的人肯定是顾客和卖主了,顾客花钱买到假货,是经常的事了,短斤少两也在所难免,这就是我们国度。顾客呢,就是师范大学的马教授,头发很稀,前额掉光了,用几根盘旋的头发遮掩。吵架的理由很简单,马教授买了五斤红富士苹果,到别的秤一称,少了二两半。于是,马教授就拎着苹果来找卖主,指责他的秤缺斤少两。卖主也不是好惹的,商人嘛,无奸不商。各说各自的理由。看热闹的人,没有过来劝架的,因为菜市场吵架的都是泼妇刁民,好不容易碰到了大学教授吵架,那可是新鲜的玩意儿。为了二两半,吵的看客都感觉没有什么新鲜了,就有人过来劝了,算啦算啦,你个大学教授一个月上万的,别斤斤计较了。马教授回答的很有理,我的钱也不是共产党白送的,是我辛苦挣来的。看客们是尊敬老师的,劝他走,他临走还是摸了卖主一个苹果,才算罢休。教授带着怨言走了,看客们和卖主一起都在讥笑教授小气。教授是没有错的,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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