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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晨光遇难纪实

发布: 2010-5-13 21:49 | 作者: 王征



       六
      
       晚上6点,门铃一响我们就急忙拥到门前,打开门,见到一个小个子白人,大约30岁,双手局促地握在一起。他说,他叫迈克。小平和我们连忙热情地同他握手,把他让到屋内说,我们请你到“红龙虾”去吃饭。
      
       到了饭店落了坐,点好了每个人的菜。小平真诚地对迈克说:“我们谢谢你把我们的弟弟送到了医院。”迈克难过得快要落泪了,语速很慢地给我们讲述了他遇到的事情。
      
       他说,那天他开着一辆小卡车经过Dequinder路,在一个小理发馆前的汽车站旁,看到晨光浑身是血,用手捂着脖子,拦住了他的车。一开始他很害怕,后来看晨光不像坏人,就把车停住了。晨光讲不出话,自己爬进了他的车后斗里。迈克想应该给警察局打电话报案,就用手机给警察局打了电话,一个值班的人让他送到医院去,他就开车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急诊部门前。在门口他遇到一个门卫,阻拦住他不让进。他着急地解释说:“这人被刺了,要赶快急救!”门卫说:“你把他杀了,你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去。”他俩争执起来,一个黑人护士跑了出来,看了看情况,就叫人把晨光抬进去了。
      
       刚到医院门口时,晨光还在车斗里坐了起来,接着就躺倒了。直到被抬进去,在医院门口耽误了大约10分钟。
      
       迈克又连忙给警察局打电话,警察局的人在45分钟后赶来了。这时,把晨光接进去的护士出来说,她是护士长,送来的人经抢救无效死了。警察局的人扣住了迈克,作了笔录,直到清晨才放他走了。
      
       迈克反复地向我们讲着这个经过。他说,他很难过,没有救活晨光。他对医院和警察局都很失望,如果需要,他愿意作证。他说,几年前他的女朋友也是被人杀死了,他没有能够救活她,这次也没能够救活晨光,他很难过。他说,这个医院太坏了,如果他知道晨光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就送他去别的医院了。
      
       一顿饭,迈克难过得没吃什么,我们也没吃多少。
      
       在饭店门口,我给迈克与小平小芹一起照了张相片。迈克说,丧礼时他会来。我们连连向他道谢。小平紧紧地握过他的手,向他道别。他上了那辆小卡车,开走了。
      
       七
      
       7月11日,星期六。
      
       上午,衣蔚开车,我们再次去了底特律警察局。与上次一样,我们来到五楼的他杀科。还是警官理查德接待了我们,他对我们讲了破案经过,言语间很为这么快就破了案而有点得意。底特律每年都会发生许多凶杀案,很多案子是没有破的。
      
       他说,事情发生后他们从晨光身上的证件,找到了晨光在Warren的家,进到家里进行了调查。第二天有人举报,把凶手抓到了,今天上午已经宣布逮捕。凶手以前就有偷盗行为,在警察局有案底,这次会三案齐审,会判他无期徒刑,(密西根州没有死刑)。7月24日将开始第一次审讯。然后他把法院开庭的地址给了我们。
      
       他递给我们一张照片说,这就是凶手,今年18岁,叫Michael Rimson。照片上是一张半黑半白的年轻人脸,一双空洞无神而又凶残的眼睛,一副愚蠢茫然的表情。
      
       他又说,汽车找到了,就在75号公路旁,晨光出事地不远。车子坏了,是电瓶坏了,已经被拖到废旧车停车场,下星期一带我们去取。
      
       我们猛然明白了,为什么晨光在那样危险的一个地方离开了自己的车子。他一定是在下班的路上车子坏了,才不得不离开了车。他是爬过了高速公路的铁网,来到出事的路边,等在一个小理发馆旁的汽车站上,他是在等汽车时遇到了这个凶手。
      
       理查德说,就是这些了。我们谢谢他们很快破了案,握握手离开了。
      
       我们又来到尸检中心,医生说下周一给我们尸检报告。
      
       出来后,小平说:“咱们去看看事情发生的地方。”我们按照警官给的地址,在黑人区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小理发馆,它的旁边竟然就是一座教堂。我想,上帝啊,你为什么不来看顾晨光?
      
       小理发馆门旁立着一根公共汽车的铁杆,上面的牌子已经不知去向。就在旁边的水泥地上,可以看到一大滩血迹,虽然事发后下过倾盆大雨,那血迹依然清清楚楚。
      
       我们默默地垂头站在血迹旁哀悼,我在心里祷告:晨光,愿你的冤魂能得安息,进入天堂。
      
       进到理发馆里,一个黑人理发师和几个等待理发的黑人老妇向我们打招呼。小平问他们知不知道前几天有个中国人在这里被杀死了?他们说知道。小平说,我们是他的哥哥和姐姐。他们表示同情,说他们知道凶手,都认识他,是这个区的混混,人很坏。理发师还说,当晚他们这里已经关门了,没有人。是啊,如果有人,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按照警官给的地址,我们又去找迈克送晨光去的医院。医院离得不远,也在黑人区内。我们找到了那个急救处,找到了那个黑人护士长。她说,当晚是她把晨光抬了进去,进去后就没有血压呼吸和心跳,抢救了35分钟无效。她带我们看了抢救间,指着一张类似医生诊所里的检查床告诉我们,就在这里抢救的。这医院的设备实在简陋,我实在怀疑他们的抢救能力。
      
       我们提出要晨光的病历记录,护士长带我们找了医院管病历的部门,她说下周可以把抢救治疗的病历复件交给我们。
      
       晚上回到家,电话不断。人们安慰我们说,华人都很震惊,很关心同情我们。这让我们感到身后像有了支柱,感到这件事不再仅仅是我们一家的事情,感到不是孤立无援的了。
      
       底特律中国人协会的人给我们来电话说,明日上午10点在协会主席胡书琴家里开会,准备成立王晨光治丧委员会及王晨光纪念基金会,为晨光家属募捐。
      
       我们又给张琪家通电话,讲了这两天的进展。他们说,张琪很快返回美国,两个孩子暂时不回来。商量好,这事先瞒着我们的妈妈,张琪走时告诉妈妈她去上海。
      
       去年,弟弟王小波的猝然去世,给妈妈的打击是巨大的。唯一留在身边的儿子,突然就没有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人难受其痛,现在晨光的事怎么敢告诉她!晨光是我们最小的弟弟,从小妈妈就特别痛爱他,这事若让她知道,她肯定挺不过去的。大家都同意,能瞒就瞒着吧。
      
       看来,我们前面的艰巨,还不知有多少呢。
      
       八
      
       7月12日,星期日。
      
       上午10点,中文学校校长黄勇接我们到了胡书琴家。这是一座独立房子,进到门内,客厅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大家互相介绍后,便开始开会。一听他们讲话,我就感到这些人素质颇高,议事十分干练。
      
       大家交换了一下华人中对此事的反应——本地区乃至全美的华人都很震惊,大家很关心家属的情况。案件目前已基本清楚了,罪犯也被抓起来了。现在大家要做的是,一是要成立治丧委员会,开追悼会办丧礼。决定由王小平挂名负责,黄勇和万寅生具体负责,还有林群、徐刚、曹力群、叶明、胡书琴、俞美瑜、夏侯淳、闫景明、洪伟。二是要成立王晨光纪念基金会,收集人们的捐款,为家属子女争取到更多的经济支持,由中国人协会的财务管理委员会主任许晋寿暂时负责,长期管理要张琪负责,还有谷方名、刘胜、胡书琴、张侠、黄勇、刘贻樟。他们还建议,要找律师咨询,政府有无补贴,人身保险,医院有无延误等等各方面入手。三是要继续宣传,不仅要华人知道,还要让美国人也都知道。要伸张正义,从法律上给罪犯应得的惩罚。要教育人们,注意自身安全,保护自己。还要告诉人们,中国人社会是团结的,大家要一人有难众人帮助。商定好由张侠执笔写文,发到报纸和因特网等各种媒体。临时成立了媒体小组,有朱晓明、孟陆征、黄勇、张侠、洪伟。
      
       很快地商谈好各种问题,大家便散会分头行动去了。
      
       回到家里,我们在门口看到一封华人教会牧师何沛礼的信。他在信中慰问我们,还介绍了一个殡仪馆和一个律师。教会的朋友也不断地来电话表示慰问,还要来帮忙料理家务,我们一一道谢.谢绝。就这样,杨妈妈和杨天爱还是给我们送来了他们自己做的包子。
      
       每得到一份慰问,我们便感到了一点安慰。
      
       晚上又跟张琪通电话,他们说张琪明日从北京返回,我们把这一消息通知了中国人协会。
      
       九
      
       7月13日,星期一。
      
       上午9点,衣蔚开车,我们去底特律国际机场接张琪。
      
       我们走进候机大厅,远远地就看到几个中国人站在等待出口处。我们走了过去,他们便迎过来向我们伸手,大家一一握手。他们说,他们也是来接张琪的。又过了一会儿,来的人更多了,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华人。底特律中国人协会,密西根大学,安华中文学校都来了人,昨天去开会的胡书琴、黄勇、张侠、万寅生等都来了。还有第一次见面的钱宁,他说他是晨光的同学和好朋友,现在还在密大。虽然我此前没见过他,第一次见面就感到十分亲切。
      
       等了半天,见到有旅客出来了。这次班机是从北京直飞底特律的,准时到达,出来的人有不少是中国人。旅客渐渐都走完了,大家面向大门眼巴巴地望着,却总不见张琪的面,人们便交谈起来。正在焦急地议论着,我一转头猛地看见,张琪就站在我身旁。只见她身着一身黑衣服,手提一个小皮箱,面色发黑,双眼呆呆地看着前面,口唇紧紧地闭着。我吓了一跳,喊了出来:“张琪!你从哪里出来的?”她没有答话,仍是紧闭双唇。我扶住她,只觉得她全身冰凉,微微颤抖。小芹和我扶住她,小平忙接过皮箱,我们簇拥着她与来接机的人们一一见面,有人与她握握手。她仍是一言不发,双目呆滞滞的,我们连忙拥着她向门口走去。直到快走到大门口时,她才突然抱住小芹的脖子,哭出声来。大家不禁都流下泪来。
      
       到车上坐下后,我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张琪坐在小芹和我之间,她默默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意识到她是在安慰我,便捂住嘴把其他的悲声咽了下去。
      
       快到家时,大家都平静了一点。我们问她北京家里都好吗?一路顺利吗?她讲话十分吃力,一字一字地回答,还好,顺利。问她为什么出来得这么慢?她没讲话。回家几天后,她才告诉我们——过海关时,官员见她回北京一个多星期就回来,只带一个小箱子,面容悲惨,就把她叫进去问询,怀疑她携带毒品,把她的箱子翻了个遍。她一开始不肯讲话,看看实在不能过关,才说了晨光的事情,海关官员这才放她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她出来得那么慢,并且没走大门的缘故。
      
       这天有人在因特网上写到,他们到机场接张琪的经过。他说,如果你去飞机场见到了张琪,你就会知道这件事有多么悲惨。
      
       到家后马上给北京张琪家打电话,报了平安。商量好明天去底特律警察局,便又打电话约好会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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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6-3-27 18:54:47
逝者安息!真可惜,那么有才华。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6-3-14 10:20:21
逝者安息!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4-23 12:44:07
我很愤慨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感谢让事实得见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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