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得不好再深的深山里，盘着召家村。人人姓召，所以曹建文眼睛里，那娘额这地方就一户人家仿佛，男男女女，他来了不多久，也弄不清楚谁是谁，只认得村长，和给村长跑腿的小孩子。称呼听不明白，也不晓得是侄子，也不晓得是外甥。
曹建文闭拢住眼睛，正在神游哩，听见草垛前，有小孩子的声音唤他，睁开眼，正是给村长跑腿的小孩，黑是黑，神采好，牙齿飒白，像要咬人。
啥事啊？
继爷请你去。
啥事啊？
请你，认字来。
啥字啊？
不晓得。
曹建文站起来，同宿舍的知青叫王一生，闷声不响的，偷偷溜到省城里参加象棋比赛去了。召家村有老法师，本事大得很，可是认不得汉字。人家有自己的字，拿锅朽调了白酒，写在棉布上，一个一个圆头圆脑的，都是小画，打开就可以唱。唱的时候，法师带黄白的帽子，着红黄的衣裳，按捺住一只鸡公，不消多时，老祖宗也来，天兵天将也来，除开毛主席，没有请不到的。
汉字，只好麻烦知青认。
麻烦，他这么想着，站起来。小孩子脚后跟打后脑壳，一道烟走了。
话正经事的地方，温着珍珠米酒，滚着些肉菜，老头子老太太都围着，等认字的城里后生。
村长见他进来，高兴，手一个劲儿地扬着一封纸，说电报，刚送来的，咱们都睁眼瞎，也就没打开，小曹同志给念念，端正得隆重些，怕不要是北京来的最高指示。
念念有酒吃，不错啊，曹建文顿时和村长一同高兴起来，读书毕竟是有用处的，呵呵。
接过来，看封皮，决计不是什么最高指示了，因为写着自己的名字，打开：
父亡速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