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着诗的步子

                诡象

野水啊，在粗糙的野蛮的血管交错的荒原上四处奔流

我啊，诗意地奔腾

日神驾着火把生命的肌肉绷断

灵魂应是胸臀丰满的女人。

         我的身体开始

我的身体开始开花，不断膨胀的白色牡丹

我的身体开始爆炸，血肉整整齐齐地飞向太空

我的身体开始流动，女人温柔的发波

我的身体开始干枯，风化成一片散乱的沙漠

我的身体开始升华，像紫黑色的碘蒸气一闪即逝

  

        乌鸦

               1

乌鸦，你这黑色的执拗者

明明丑陋的声音，偏偏要鸣叫不已

 

乌鸦，你这黑色的嘲弄者

嘲笑黑夜虚伪地用白昼掩饰黑暗

 

乌鸦，你这黑色的真话者

老远把必定死亡的事实告诉村庄里的人

 

乌鸦，你这黑色的丧星

总是第一个唐突地敲响丧钟，垂死者因你的恐怖哀叫而咽气

乌鸦，你这黑色的嗜血者

除了骨头，尸体上的每块肉和蛆虫尽被你啄去

 

乌鸦，你这黑色的狡黠者

戳穿了花园里童话的美梦

                 2

乌鸦坠入大孔小洞的黑夜

只看见他星子般的双眼，

一心朝向黄色的月。

一只不安分的乌鸦，要在黑夜里证明自己的存在。

                3

乌鸦啊，天资确实不好。

鸣叫，是为了歌唱得更美妙

在白日下显露身姿，是为了向天鹅学习高雅和文静

尽管，它每次来到村庄都要遭到诅咒

甚至，孩子们扔石块驱逐这丧星

但它仍自信地活着，因为它从来不懂得什么叫自卑。

        对兰波说

兰波，那是比我还年轻

我的愤怒与你的愤怒一见钟情，热吻到底

 

兰波，此时我比你还年长

我少年时的任性一度如死灰沉睡

 

与你在地狱相遇，我顿生灵光

我的生命开始复苏，从结实的坚土里发芽

 

一个任性的孩子，摆渡一个狂妄的平凡者

我得以重生，告别了曾经受缚的苦难的肉体

年轻的腐尸

我是年轻，而却永远属于年轻

我的房子坐落在太阳下，强健的烈火舔舐植物

我要代表所有强力的生命，所有要强的年轻

大声宣告：活着的死了，萎靡的年轻，统统去死吧！

我们周围该有多少人是披着年轻的衰老

签上虚伪的名字：年轻

从此刻起，生命受辱，年轻蒙尘

我不得不愤怒咒骂：不争气的年轻脉搏，

糟践了储存富裕的时间。

恢复年轻所本有的秩序，而不是那些贿赂造物者的人。

悲哀啊，痛心啊，上天把时间和机会给了那些人

那些用年轻来吸毒、赌博、游手好闲、纵欲淫乐……

 

      两端

年轻者，

总爱让年轻在太阳下贪睡；

 

衰老者，

不得不让衰老在黑夜里失眠。

 

       归居

我啊，无头野鬼

四处游荡，没有一方坟墓去归居。

彷徨地行走在黑夜里，毫无目的

茫茫的黑夜，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光天化日下，我倒着看自己透明的影子。

 

祖母很早就告诉我一个故事，

什么在太阳下没有影子，鬼魂。

我偏执而癫狂，在无影灯下反复一千遍

一千遍地去找寻自己的影子。

 

惶恐的鬼魂，被火焰舔过的丑脸

糜烂的肉流动的痕迹，

双眼被残忍的手剜掉，嘴唇破裂，

鼻子遭受劓刑，下颚不知落向何处。

 

无头野鬼，丑陋而恐怖 令人作恶

无度的漂泊、流亡使人困倦。

一个蓝色的月夜，流萤收容了我

在无人的乡村，我们一起编织五彩的梦网

月光向湖里撒下碎片，迷离的黄色一片。

 

温柔的夜，散发出年轻的淡淡体香

她啊，具有圣母的慈爱，

香味长出了温柔的触须，挽留因恐惧逃亡的我

我这无头的鬼魂，竟然在黑夜里获得了爱情。

 

村庄里每一方坟墓，都是一个鬼魂的家

流萤从容的爱欲，缓缓燃烧

弥漫整个空旷的郊野

坟墓是温暖而美好的家，再也看不到一点死的阴影

亡灵在里面恬静地酣睡。

 

黑夜、流萤、夜风、蓝色的月……

这些诗意的纯真者，我为她们活着

我生命的主题仍旧是流亡、忧郁和狂妄

不过我有一所居处——在水泥丛林的边缘

一居清贫的诗意的窝棚。

 

                                     北異（冀维烈）

                                      2010.04.30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