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默2013年新作

立夏

四月彗星一样划过

我的睡眠是夜的皱褶

芍药接过牡丹的衣钵

布谷鸟的歌声是针灸的针

暮春，夜啼鸟

为什么只有一只

为什么一直在鸣叫

不，己经近乎哀求

 

但我真的不知它藏身何处

也不能给它半点抚慰

 

我只有用一夜的无眠

陪它到天明

一念

山间开满了蔷薇

却找不到一朵牡丹

 

你的美是我生命的涟漪

风，吹不走人世的尘埃

绝句

1

 

青铜拖着慧星的尾巴

谄媚者眼里闪着磷光

 

时间的抚慰留下—道伤痕

聚脂纤维混迹于棉麻经纬

 

2

 

塑料包装了食品，衣物

也包藏了生命的黑白之心

 

寒山子背着他的布袋

脚着草履，走遍了天台山

 

失眠

1

 

失眠是夜海里轻颤的舟

年青时因为爱情，如今为艺术

哦，当—切都不需要，不，无力需要时

我就会长眠了，在深深的夜海深处 

 

2

 

肉体睡着了

灵魂醒着

国家睡着了

人民醒着                  

漫步

因为饥饿，我有了食欲

因为青春，我有了情欲和性欲

 

是什么滋生了我对物质的欲望

同时哺育了我对自然、艺术的挚爱？

 

夹竹桃盛开了，栀子花正含苞

我和你，再一次漫步在古老的秦淮河边                        

六月诗

五月芹菜一样香酽，却已终了

命运天空一般诡异，而又简单

 

阳光泄入稠密的生活

农民迎来了芒种，城里人更忙活

寂

你问我为什么写诗

就像僧问佛在哪里

 

鱼尾爬上你的眼角

忧伤落入我的心头

 

夏至

夏至给木槿带来荣耀

可你为什么总是为名所累

 

美丽的花朵年复一年

馥郁阵阵，覆盖你的伤痕

端午

梅雨敲打着幕府山，却洗不去国家的耻辱

我的神经与树枝一起颤抖，一生也难以清白

点亮一颗石头的心，需要多少眼泪和仁爱

屈子若是在今世，依然是汨罗江畔的孤魂

理发师

嗨，七月

乌逢逢的卷发拉直了

从此，有一把剪刀

每天剪去一点点

八月

苹果红了，桔子里坐着几个少女

当她们跳出来，树叶己老

月光洒到了智者的心上

喃喃地，光阴是一把刀，还有另一把                  

恋爱

天凉了，他们坐在草地上

背靠着背，做着今天的恋人

我要做你今世的爱人

嗯。他们在微信里，在微风中

伤秋

1

 

听不见布谷鸟的声音了

落寞的心田任由麻雀唧唧喳喳

 

古老的土地繁衍妖艳的瓜果

喂过农药的芹菜像烟花里的女子

 

2

 

有一种痒，怎么挠，总不得要点

有一种生活，怎么变，总是在别处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形成路

柏油本坚固，贪心的人一多，马路就坏了

 

面目

熟悉的面孔己成陌生

陌生的面孔难己记忆

一张张面孔花开花谢

何时见自己本来面目             

白露

当蟋蟀看见，阳光卧上玻璃棺

舞会散场了，银杏开始卸妆

当万花筒分娩出枫叶红，喜鹊惊呼

啊，莽莽一条蛇，留下两件衣                  

他早晨

指尖在手机屏上跳舞

地铁穿过了中华门城堡

靠，要迟到了。他爬回地面

迅速消失在雨花软件园里

 

怀念

阴雨天，我想起你

好时光是雨中盛开的花

你是否也想起一些朋友

像一杯热茶不忍放下？

南京先锋书店

一条小径把我从广州路南侧引入地下

带我到一座巨大又逼仄的柔软迷官

每一个道口，都站满芳香的墓碑

正当我内急迷茫时，我突然发现

这幽深的宫殿啊，终究有两个出口

一个通向厕所；另一个，通向了死亡

绝句

露珠在草尖上映照天空，

花的眼泪流不尽人世悲哀。

星星是黑暗中待放的蕊

月亮，一块永不结痂的疤？

深夜，迈皋桥广场

一辆辆渣土车

开过去了

杀猪声阵阵

昼与夜

天亮了，时间将一切再次暴光

美丑真伪善恶，两极生四象

天黑了，万物归宗

时间冲洗出白骨和光的显影

她和它

她和它穿过了会所大厅

它和她走在了花园小径



此刻，它是一条幸福的狗

此刻，她是一个忘忧的女人  

脸

夕阳落在城市的脸上

花雨洒在石头的脸上

 

青春的脸上悬着一只酒瓶

玻璃的脸上，白云变苍狗

晨光中的呓语

在这个早晨，请不要说出幸福，也不要说痈苦

不要奢谈过去，不要空谈未来

听听鸟的鸣叫吧，听一听树叶的絮语吧

当你听懂它们的话语，就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谁比蚂蚁更辛苦，谁比乌龟更定神

谁比江水更匆忙，谁比青山更坚贞

我们耽于肉欲的欢愉，我们痴迷物欲的满足

这一切由来己久，该是醒悟的时候了

 

万物如此静默，谁在聒噪？

星空如此苍茫，谁是偏执狂？

寓所

我有一间房，我每天在里面吃饭、睡觉

我同时幻想自己是一阵风

住在山林里，或者水波上

春天，在一朵花的笑容里

一颗树的喜悦中 

 

造物主给了我一具肉身

让我不停地为它寻找安身

然而，世俗只给了它两个定义

今生叫公寓，死后叫公墓

戏

——兼悼两位早逝的同学

 

列车在青山之间、田野之上奔驰

向后退去的山峦、都市

变幻着，像一场戏的上演

没有开始，也没有剧终

 

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停留

相向而去，被时间丢在各自的旮旯里

三十年前，我们曾经在一起吃饭、散步

坐在同一教室里，这一切不是梦

 

莫说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活在一本书中，记忆和文字终究是短暂的

或许在戏中，我们更真实

因为，那一切原本都是虚设

幕府山听涛

此刻，我是否是一颗星，抑或流萤

远岸灯火，江上流光，脚下涛声幽咽

恍惚八百年前，一千两百年前

唉，船上传来的马达声泄漏了一切

                 

七月诗

 

1

 

七月的阳光流泻着透明忧伤

人们吃着西瓜荔枝，甜蜜的时光啊

 

岸边的青草静静枯荣

水之涟漪，从何起，又消失何方？

 

    2

 

此地，有旷世的宁静和淡泊

幕府山与长江之间的草地中

一方椭圆池塘，芦苇，老柳，盛开的睡莲

 

此刻，有旷世的热烈和欢愉

青蛙G大调，知了D小调，小虫之行板

我聆听着亘古未变的欢乐颂

 

我甚至听到爱情

窸窸窣窣的爱情，在草丛里

在露水和月光的床上，多么率性的交欢啊

 

3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慌张

为什么不能像丝瓜在晨光中悠荡

 

啃着烧饼喝着豆浆挤上地铁

掠过的街市早已是你生活的背景

 

4

 

哭过的天空突然像蝉翼

疼痛一下失去了重量。

 

地震、干旱、暴雨、爆炸、杀人

全都隐身到白云里，或者短暂消失

                          

如果能够像叶子，亲吻着阳光

如果能够像南瓜，头枕着大地 

梦

昨夜，你来到我的梦里

一起上学堂，河边打猪草

 

今晨，我坐在凉亭里

木槿花开了，你是谁，你在哪里？

 

伤痕

从高速公路的广告牌、指路牌

从一幢幢标准化水泥厂房

我知道这里是一片开发区

或者叫新城

 

这里是我的故乡

我童年时的麦浪、油菜花、向日葵

连同村里的姑娘，全都出嫁了

牧龙河流淌着，拄着太阳的拐杖

 

超市、银行、美容院、洗浴中心、麻将档

乡亲们早己住进高楼，过起城市生活

只有晒了几十年的皮肤告诉我

他们曾经是农民

 

当我爬上远处的山岭

巨大的开发区突然缩小

变成青翠大地上的一道伤痕

我的疼痛与它相关吗？

 

大明山记诗

在大明山，我又一次还魂

又一次喜极而泣

雨后飞瀑，石上灵花

乍隐还现的阳光

从拾级而上到缆车飞渡

满目青山，满耳水声

一日悠然与得意

 

我在哪里？

临走的那个早晨

我听见鹧鸪声声啼

归不得也，哥哥

 

癸巳年正月初七与闲梦登幕府山

一座山峰撞入眼帘

一条大江流入心田

你说山在江之阴

我说江在山之阴

 

来不及看水，直接登山

经过古达摩洞，我说里面住着一个念佛者

十年一日，没电没自来水

你说，他认识你么？

 

春天又一次回到大地

我们却悄悄离开了春天

阳光，在山坡上燃烧

也是我们身体里的火焰

春夜，在幕府山中

啊，月光，如此浓郁的槐花之香

我不知如何能把你留下

啊，微风，如此寂静的斑鸠之音，山之音

我不知今夜是否还要归去

4月21日，与陈敢、宋宁刚登幕府山

化工厂集体消失了

热电厂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