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GRAN TORINO

已经不记得，上次看电影流泪是在甚么时候了。

今天，当克林-伊斯特伍德在《GRAN TORINO》里“砰”地一下狠摔上门，将他的邻居，老挝苗人男孩涛（THAO）关在地下室里，说：你走了那么长的路（来到这里），你还有很长的路在前面。可我却已经要玩完了。。。。。。我毫无准备的，涌出了泪水。然后是他去跟牧师作临终忏悔，那么漫长的一生，只有三件事情，让他不安---而它们，听起来在我们常人眼里，却是如此不值一提---除了跟两个儿子的关系之外。

    他走出去，在夜里。站到帮派们楼前的草地，当那些枪火齐发的时候，我一下明白了他的“计划”，再也忍不住揩起了泪水。我身边的一位黑人女士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剧终。全场鼓掌。

      我在黑暗里站起来，想，如果我此时出门见到老克，我会给他磕个头的，一定。谢谢他给我如此的精神享受。就像我翻完《EVERYMAN》的最后一页，也曾有过那样的冲动，对我的另一个老头偶像：菲利普-罗思。

       应该说，老克的样子不是我的TYPE。GRAN TORINO ，如果看影片故事梗概（因为照顾商业利益的原因，美国影评在这方面都是非常简略的），如果看片花，也不会是我的TYPE 的电影。 但是，凭着对老克的迷信，我坐进影院了---我本是想看已得到多方推荐的长达近三小时的《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那里面有帅哥布莱德-皮特，何况又是一个为女人而写的男人故事。可是，时间不对，我就先去看了老头，留下帅哥来日消遣。

     走出电影院，我的情绪许久都不能脱离剧情。

      忍不住拿它来跟《百万宝贝》比，也许我更喜欢老头跟女孩玛姬之间比较软性的giving and taking. 但是，《GRAN TORINO〉〉里种雄性的来往进退，因着铺陈的细致精密，仍能将我牢牢抓住，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竟使我流下都不曾为玛姬姑娘流过的泪水。

     这是一部象小说一样的电影。近年来，能够给我如此印象的片子，还有《卡波特》和李安的《色戒》。这样的电影，人物都是看得到内心成长脉络的，他们从哪里来，走到哪里去，经历过甚么，经历导致甚么，都是有清晰合理的交待的，虽然交待的方法，可以不清晰，不传统，但所有的线索，是可以让有理解力的人拼接出答案的。以小说而言，就是它们已经越过了WHAT， 进到了WHY这个层次。以我的小说观而言，WHAT， WHY，WHAT IF，是三个台阶。在我听来，也许，那个皮特帅哥的新片，会有点WHAT IF的意思？---那是另一个层次，卡夫卡了.

     这部《GRAN TORINO》，老克所饰的沃特·科瓦尔斯基，是一个参加过韩战的老兵。战争给他留下的阴影，使得他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充满着怨懑。他作为退休的汽车工人，生活在底特律郊外一个破落的社区，过去的邻居大多都离去，老妻也新近去世了，在这样的社区里（很巧，我对底特律的城市文化是了解的），如今全是东南亚裔移民，他带着对这些“蛮族”的歧视和怨恨（跟韩战经验也有关），被他们包围。他的生活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文化冲突之中，在不可避免的跟“蛮族”的交往中，他慢慢开始了解，并开始接受他们，落力到邻家那个孤僻的男孩涛身上。

       这些越战后从东南亚逃来的老挝苗人里，女孩如涛的姐姐粟那样，适应性比较强（女人是出走的？），她们大多都会上大学，进入到这个新大陆；而男孩就差很多，大多会进监狱。比如涛，就被帮派盯上。他们强制他去偷老克心爱的古董老爷车GRAN TORINO。见他学好就要收拾他。

     老克在开始愿意接受”蛮族“文化的时候，开始接受涛。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男人---应该说，成为一个美国男人：教他如何做男人的体力活，如何像男人那样说话，追妞，如何去找合适自己的工作。。。。。。两人发展出一种很感人的父子般的关系。以致到最后，当帮派再一次前来，老克作出了惊人的决定，并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那些细节都是往水里按的。唯有，唯有，当他在那个深夜站到帮派的楼前，掏出香烟，再去掏内袋的火机，故意引来狂射的枪弹时，我竟然想到了我小时看过的讲述韩战的《英雄儿女》，那个抱着爆破筒喊叫着冲出战壕的王成----当然，老克没有叫喊，他只静静地凛然而立，然后无声地倒下。

      跟《百万宝贝》一样，这部电影里也有个神父出出入入。老克跟神父的对话，就象舞台上的另一道光，让我们看到，在这个国度里，人不可避免直面的另一道门。我非常喜欢老克作出最后决定后，跪到神父面前忏悔的那段。以我的信仰，是不需要这样的关系的。可是在电影里，我发现这样的场面却是如此可感，令人动容。

      里面有一笔，我以为也铺垫得好。就是那个苗人族中的长老在派对上跟老克谈话，说发现老克没有内心的安宁那段。这好象是一把锁，忽然被长老捅开了，这是来自另一个文化的“懂得”，将他们从老克“蛮族”的成见里捞出来。老克听完，冲进卫生间里，咳出了血---他的身体已经有大问题了--这该是他最后作出决定的另一重要原因。

   另一笔铺得好的，我以为是关于韩战战场上，老克曾打死过十六岁的青少年这个阴影，一直都在Haunt他（这个意思中文该咋说？咋说都似乎不够英文这么一词在这里的意思），这也该是暗示并对应他最后的选择的。

      我不满意的一处，是电影里对老克儿子儿媳和孙女的描写。实在太过脸谱化，而且是非常好来坞的脸谱。以我的美国经验，大部分的美国家庭，并不是如此这般的。这样的关系，可以写得更为复杂，有层次才好--当然，老克说了，他们都是给宠坏了的孩子，但这个补丁还是打得不够好。我愿意看到，象《卡波特》那样的片子，每一个角色都是妥贴的。

     看到涛和家人，穿着苗人的盛装去送别老克的这种细节，再次心动。

   这不是一部有小说原作的电影。看介绍说，当老克长期合作的制片伙伴看完这个剧本时，心里就明白，最反感夸大其辞大声呐喊风格的老克，一定会喜欢这个剧本，就将它直接递到了老克手里。果然就接到老克的电话，听老克兴奋地叫：我太喜欢这个故事了。于是，投拍的事情立刻进入日程，老克以78岁高龄，再次自导自演。

          这部关于美国苗人社区的电影，在拍摄期间曾引来过苗人社区的抗议。在美国，来自东南亚的苗族人口约有25-30万人口，其中正式归化成美国公民的有18万多，他们最多人口住在加州，明尼苏达，威斯康星是另外两大美国苗人聚居地。该社区对影片中所表现的苗人社区的帮派黑暗面可能对苗人社区造成的负面影响很担心，对片中角色谈到苗人社区时所用的语言也觉得很不PC。

      片中的苗人男女角色都是业余演员。那个出演涛的男孩，只有十六岁，在明尼苏达大学已开始选课，志向是学医。他参加了选秀，当老克剧组打电话来通知他入选时，他高兴得哭了。他和那个演姐姐粟的女孩都说，老克是他们一起工作过的最谦虚的人。涛甚至说，老克成了他的生活榜样。 

涛因无表演经验，所以演来十分自然，真正就是所谓“邻家男孩”的样子。而那个演姐姐粟的，我却不是特别喜欢。她有学校里演剧社的经验，所以相当有表演意识，用力有点过度，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太像美国的亚裔女孩，那种神态，那种讲话的方式，非常美国亚裔化。可是，她同时是深泡在苗人社区的女孩，就像我见到的在南加越华社区里长大的女孩儿，她们哪怕是在美国出生的，可是总是带着越南人的味道的，就像涛所表现的。--当然，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我很喜欢涛母亲的形象。非常elegant.  这位苗人女士住在加州，三十六岁，是四个已成年孩子的母亲。她正在大学里修学政治学。可见苗人真是早婚早育的。

  这是匆匆的记写。我也没有将剧情讲出来：）所以，还是推荐大家去看---当然，我们的口味可能完全不同，所以，我的面包，可能是你的毒药，哈哈。但如果你能喜欢老克的《神秘河流》，《百万宝贝》，《硫磺岛来信》，那你就不该错过它。

      已经看到一些中文影评了。乖乖，有些连那些亚裔是哪里来的都没搞清楚，就评得热火朝天了。再说，非常遗憾，缺乏文学理解力的人，要看懂这样的片子，确实还是有点问题的-- 它不是黑帮片，也不是动作片，GOT IT？

    都说这可能是老克的收山之作了。但愿不会吧。

     我目前除了关注帅哥皮特的新片外，还因对男女CASE的超级好感，十分期待梅丽尔-史翠普和菲利普-霍夫曼的《doub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