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白米饭

今天跟好久好久不见的琳吃午饭。

我按我们定好的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间，走入餐厅，琳已经坐在那儿了。我心里好惭愧。因为是跟琳吃饭，因为她早晨来电确认了时间，当时问，是十二点，还是十一点半？我说，那就十一点四十五吧。我想她这么认真，就也认真起来。到底她是成功人士，做事就是有板有眼。

好在没迟到。我一定要改点迟到的毛病啊！

琳站起来迎上。好久不见，她还是美艳如昔。穿了件复古式的无袖长外套，头发用大夹子高高夹在脑后，有些慵懒。这是我喜欢的发式，可惜不合适我。她的眼睛总是很迷人，有点朦胧的，一如既往。她将公司卖掉，不到五十岁，就自由了，陪着念高中的孩子们，热心做很多公益。

她是带了茶到餐馆里来的，让服务生泡上。不喝餐馆的免费茶。好香，是玄米茶。她说，玄米可中和掉茶里的寒气。 日本人特懂这套。我笑笑，没接下去。

天南地北地听她扯。她说到她回北京，有天发现，住的地方外边有个菜场，里边卖菜的好多她的湖北老乡，她兴奋莫名，天天就去买菜。买很多湖北人爱吃的红菜苔---我开始吞口水，我爱吃红菜苔！ 她说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菜，但天天去买，大包小包提回家，每个摊都匀着帮衬，就是心意啊。她跟她的老乡聊，问他们为甚么不留在老家，为甚么来北京?大家用家乡话告诉她：就是没机会啊，老乡一个带一个来的啊。她说，北京人说北京人谁知道红菜苔啊？他们说不管了，就在郊区租地，种甚么卖甚么。

琳说，她在北京街头看到民工们中午围着个大木车等吃午饭，特羡慕。一大勺白饭，一勺肉，一勺菜，大家就走开吃起来,热腾腾的生活，特实在。她说得很生动，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好像她就是那个握着大勺在那儿分饭的人。她说，先生说过的，他一看到这情景，就想站进去，跟他们一起吃，干粗活。

我坐在她对面，想象着那冒着热气的一大勺白饭，忽然很想哭。我呆呆地看着琳，许久都没回过神，只看到她的嘴在动。

生活可以是很简单的。多余的，都是奢侈，都是负担。我要来美国的时候，我父亲就是这样跟我谈的。他试图告诉我，你要看破那些。你所需要的，很少很少的。你不能被迷惑。人活着，要看更大的事情。可是，甚么是更大的事情呢？他却没说。

或许他也不知道？

我没有做得那么好，那么超然。更没有干出甚么大事情。我也鸡零狗碎，挑肥捡瘦，爱慕虚荣，追求享受，时时刻刻。但是，那些提醒，它的回响在的。所以哪怕是迷失，也不至于很久。所以我谢谢他老人家。

到了今天晚上，我还在想着那一勺热腾腾的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