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 Georgia O'Keeffe & Ansel Adams （之三）

[有朋友告诉我，在文字中插放太多图片，感觉打断阅读。我也不想将照片缩得太小，这样，我试试文字跟照片分开摆放，可能会好些。

其实我这样想到那里写到哪里的记写，也是零乱的。放到博客上，就当是笔记本吧，大家凑合着看来玩儿吧，我不喜欢将博客弄成印刷品那样的一本正经，何况，我最讨厌的就是一本正经。   let's have fun:))]

我总是喜欢MOMA 展厅里刷在墙上的那些关于展览的文字的。它们既不是我们看惯的那种电脑打出的呆板的印刷体，又不是做作的花体。它们是黑色的，细细的笔划，斯文之极，简直就像是毛笔写出的，稀疏地散在墙上，非常的不西方。我看到上面说，O'Keeffe 和 Adams ，这两位对大自然作出了突出，特别的表达的艺术家，当年是在新墨西哥撞到的，并成为朋友的。他们之间有十五岁的年龄差别，Adams 是后来者。彼此对自然的表达，互相影响，所以，这个联展，表达正是这个艺术同盟的主题。

我读完这些文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走进展区，迎面墙上却是一幅幅很小的摄影作品，黑白的，这个展览上的照片全是黑白的。我看那些照片不象我熟悉的Adams的作品，凑近再看，发现它们是  O'keeffe 的丈夫，摄影家，艺术活动家 Alfred Stieglitz 的作品。

很多人要讲，如果没有 Alfred Stieglitz， 很可能就不会有Georgia O'Keeffe 。对这样的说法，我是持怀疑态度的。O'Keeffe 是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天才是不会被埋没的，无论她/他来自何方。她不从这条路径走出来，也会有另一条，因那是神为她打开的门，no one can block it, no one。所以对Stieglitz而言， 倒是偶然的路遇，只是他亦是有眼光的智者，眼明手快，拦路抢劫成功。

他们年纪相差23岁。在1919年，辗转学艺，最后落脚在德州一所小学院里教画的O'Keeffe ，由她的一位朋友拿了一些画，到纽约找到了后来成为O'Keeffe 丈夫的 Alfred Stieglitz。当时 Stieglitz 在纽约经营画廊，又是活跃的摄影家，在艺术圈里名头很响，人脉很广。他看到这些从德州出发的画，大为惊艳，甚至未得到 O'Keeffe 同意，就为她在自己的画廊举办了画展。两人由此开始通信，写下了他们一生中最诚恳热烈的的文字。彼此为对方的才情和懂得强烈吸引。如果不是读她的传记，很难想象，晚年如此安静从容的O'Keeffe，年轻的时候，竟会有过那么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经历。

我看过Stieglitz的照片，非常英俊。这位德裔犹太移民的后代，留着漂亮的大胡子，看上去简直就是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

[  Alfred Stieglitz, by Edward Steichen]

书上说过的，当O'keeffe来到纽约面见Stieglitz时，两人从见面的那一刻起，感觉就再也不愿分开。说来桥段很通俗： Stieglitz当时已是结婚多年，有儿有女。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婚外情，而Stieglitz跟前妻的离婚，经历了漫长的六七年的你死我活，这期间，Stieglitz 和 O'Keeffe 高调地出双入对，活跃于纽约艺术圈内。记得那些传记里写的细节：Stieglitz 为搬到纽约的O'Keeffe租下了一间小公寓，让她在那儿生活和作画，在邻人的眼里，他们简直就像十多岁的青少年那样，常常是奔跑着上楼梯，边跑边解衣衫，进门就冲到床上，无休止地作爱 -- 这让我忍不住要套用友人张慈形容此类情境的名言：那果然正是“天雷勾地火，见面撕衣裳”：）。

在那段时间，Stieglitz为O'Keeffe拍下了无数的照片，如今留在艺术史中，弥足珍贵。其中很著名的，跟后来的O'Keeffe形象大不相同的，便是这张：

正如我们可以理解的，过于激烈的感情，都是难以持久的。在多年的等待后，Stieglitz 终于离成了婚。他和O'Keeffe 两人却在十分低调的情形中，举行了非常小型，简单的结婚仪式，简朴得令新娘的情绪，都是那么无谓。晚年O'Keeffe在回忆往事时甚至说，当时之所以结婚，是认为这样对Stieglitz 的女儿的忧郁症治疗有帮助，而已？

婚后的O'Keeffe，开始去向新墨西哥。最后长期生活在那里，而Stieglitz，却从未离开过纽约。在1927年，六十多岁的Stieglitz 遇到了从缅因到纽约他的画廊里找事的二十二岁的女子Norman，两人开始发展出了婚外情，而Norman 亦在婚中，其实还有一幼子。 O'Keeffe之后的出走，想来跟这也有相当大的关系。她在1932年甚至发作了精神崩溃，在之后的两年间，无法作画，并入院治疗。待出院后，她就决定正式离开纽约。到了1940年，O'Keeffe在新墨西哥荒原里，买下了“鬼牧场”，从此长住。她在那儿接待了一批批她的艺文界友人，其中有心理学大师荣格等等，而Adams，也是她在新墨西哥自己牧场里接待过的友人，他们彼此交流，互相影响。

O'Keeffe 在新墨西哥开始了新的艺术实践。而Stieglitz 则留在纽约，跟Norman 在一起。 O'Keeffe 在新墨西哥的画作，却也还一直是由Stieglitz 在纽约打理，办展，向世人推介的。所以人们后来也说，两人的关系，是彼此利用。其实如果读他们的故事，是令人很伤感的。在Stieglitz晚年，不停发作心肌梗塞时，O'Keeffe甚至都不曾回纽约去看望和照顾，直到Stieglitz最后那次心梗，她大概知道他是闯不过去了，才回到他身边，却在医院撞到了守候在老头身边的Norman，竟相当不快。

以我外人的眼光，倒是觉得O'Keeffe 是应该感激Norman的 -- 当然，我不在她的鞋里，这样轻松说来，是有轻佻，冒犯之嫌的，那就说一声抱歉吧。在Stieglitz的晚年，一直是Norman 在照顾陪伴。可是女人到底是女人，O'Keeffe并不这样看。在Stieglitz 去世后，她和他的侄女将老头的骨灰按他的意愿撒到了他祖上老房子依傍的湖里-- 那也是当年他领着O'Keeffe私奔的处所。O'Keeffe在晚年却给人说，她们就随便撒了那骨灰，她都完全不记得那具体的地点了。

O'Keeffe 在丈夫死后，对Norman 仍没有原谅。她亲自给Norman 打去电话，指责Norman 跟Stieglitz的关系令她觉得“恶心”。她要回了Steiglitz 所有财产，作品的所有权，并花了两年时间亲自整理。她将Stieglitz 所拥有的大量作品，所收藏的众多当代艺术作品，全数捐给了美国国家艺术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等等地方。他的藏书等，则捐给了耶鲁大学图书馆等。

之后，她就留在了新墨西哥高原。

我们不能真正知道，Stieglitz  在她心目中的真正的形象和地位。但是，在彼此的传记中，他们都在对方的页面里占了重大篇幅。而就在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展厅里，在呈现O'Keeffe对自然认知的主题画展中，Stieglitz 也是序曲，真是令人感叹，并感伤。

我非常喜欢O'Keeffe 晚年的形象，那么安详，自信，智慧。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要拿Frida 来说事。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认为，就个人感情经历的困境而言，从O'Keeffe对Norman采取行为而言，她内心的伤痛，跟Frida 所承受过的，该是等量其观的，但是，O'Keeffe 的画，却是如此纯净，简直让人要说是赤子之心呢。可见，艺术，画画，在O'Keeffe，便不是单纯的个人情绪的发泄，至少不是直接的发泄。她显然是个能够控制本我潜意识的自觉的艺术家. 也许是长期受到理工科的训练，我对那种有意识的，理性色彩强烈的实践，总是更为偏爱，所以看到O'Keeffe那些洁净的画作，真是欢喜的。

[晚年的O'Keeffe]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