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去看眼睛。这是三月底约的，当时回国，就错过了。他们很负责，又给我重新约了。在预约的日子到来的前一天，来了电话，我没接到，是预录的，牛只听了开头就给人家挂了。我又忘了时间，问他，他说是十点。于是我十点就到了。被告知是十一点的。我说，啊，那我出去转转，待会儿再来。那个接待员说，不必，你就等在这儿吧，他们会让你提前看的。
我就坐下来。在美国，提前和迟到一样是失礼的。特别是到人家家里去派对，去得太早，人家没准备好，是很狼狈的。
我到底还是没做好个工业人。大部份时间是迟到，要不就弄出这种提前一小时的早到，很惭愧。
回到国中，也常有这个困惑。特别是在北方，这种现象特别严重。比我还离谱的比比皆是。可能跟北方是游牧民族的地盘有关？那些人跟你约的事，时间，是空气中的浮尘，比党的政策还离谱，你要相信他们，会死得很难看。回趟国多不容易，很多非常宝贵的时间就给这种早上中午各不同的变化浪费掉了，令人痛心疾首。
扯远了。还是看医生。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进去了。例行的护士检查种种。等到我的医生来了。我因换了保险，这个医生是我很喜欢的那个老医生推荐的。我看过他一次。他也是六十出头那样，看姓，是斯拉夫人后裔。老医生就是好。我先给他讲我眼睛的近况，他说，你不用说，我自己要亲自看，我只信我看到的。我就由他了。放瞳孔，太阳般刺亮的光打进来，他认真地看了，说好了很多，再没见上回那些可疑的小细血管了。然后就回答我的问题，又聊了聊一些新医学的动向。整个过程很放松，最后跟我说，按你这情况，六个月后再来吧，当然，若有任何新情况，随时找我。
这样的老医生，真是让人信任心安。
很巧，上周末的《纽约时报》，就有一篇长文叫“是否所有的医师都有时间聆听”讨论这个问题。如今在美国，健保是个全民关心的大问题。在大的诊所，医院，那些医生也是有硬指标的，一天要看二十多个病人的话，每个人只能配给十来分钟，哪能有空聆听？如果听你多几分钟，她/他下面的病人都要后推，中午饭时间大概也德搭上。看医生时，被晾在小房间里干等很长时间的经历，想来大家都有。所以还是要慢下来，说一些医生就自己出去做了，砍到一天只看十五个病人，那么，他们就不用推病人去见专家，去做那么多的LAB TEST， 从节省医疗开支来说，也是很有效的。对病人也是很好的。届届总统都看着健保这块发愁，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整个机器太庞大了，就已经失控。有时看到那些医生这么个忙法，我就想，医生的工作是铁饭碗这没错，但弄到如此程式，跟流水线上的人也差不多了，还真不如工程师呢，工程师，我们也抱怨在大公司里个人发挥的空间很小，但是还是比这样NEXT，NEXT的样子，还好一点点？
我有位老乡，就在这儿一家大医院当内科医生。她说过我，你这样问东问西的，医生是最头疼的。那时她刚念完生物的博士，想想还是做医生更好，就挺着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连考了三天，考下了内科医生的资格考试，又去苦熬做了四年的住院医，刚刚出来当医生，心情肯定有点躁。如今她是老资格的医生了，跟我再聊，就耐心多了。医生的收入真是可观，她如今选择只上三天班，薪资也仍相当高。她要让自己慢下来，我想，到了这时，她再看病人，就一定耐心得多了。
出来本想去吃个汉堡--- 这段时间生病，很奇怪，特别想吃汉堡，匹萨。这些东西，在我没事的时候，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可在这段日子里，想到中餐就反胃。
可差不多开到时，就变了想法，折回去，到华人超市那边去了。买了一份带走的干炒牛河，竟还得送一杯甜品。 然后进超市，买了一盒皮蛋，一盒咸蛋---当然是台湾产的：） 近来夜里几乎天天吃粥。今天想，该换个口味了，要烧皮蛋瘦肉粥吧。
住在加州真好，中港台三地来的食品可谓应有尽有。夏天里，我最爱的空心菜（我的乡愁啊！！），便宜到五毛一磅。早年在爱达荷，空心菜是根本不用想啦，后来到南边，见华人的小商店里有洛杉矶运来的空心菜，三美元一磅，我也忍不住馋，隔三差五买一把。现在随便转一圈，跟在中国也差不多呢，我是说吃的：）
下午送牛去游泳，照例在车里看书。我案头永远是堆满待读的书。我说过的，衣衫和书，是我最爱买的。想来都是臭美。打扮是，就不用说了。又被灌输了"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个着急啊，哈哈。所以买多少衣裤鞋子，来不及穿。买多少书，也来不及读，但见了就手痒。 所以常常是同时读七八本，都摊开，这本读读，那本读读，进度可疑。
这不，罗斯的《反美密谋》还在进行时。今天这部分特别吸引人，竟读到牛出来敲我的车窗，才反应过来。 我非常庆幸能够阅读第一手的罗斯文字，他那种对细节的把握，真是让人要感叹：上帝就在细节中。如此绵密，悲悯，又不动声色。《反美密谋》是现代的，是我以为的小说的最高级：what if. 而且它妙在乍眼还不象卡夫卡。我向牛强力推荐，他那么喜欢历史，这书要读，他翻着，说，好，我暑假来读。后来跟朋友还讲，我真愿意是住在罗斯如今待的康州的小镇上啊，能跟他认识，聊聊，多好啊。像罗蒂，他生前在史坦福，跟你喝咖啡，谈哲学，然后说，死，就死了，算个逑! 他们的大师都是这样的，邻家老伯一样---当然，你碰到亨利-米勒又是另一回事了。
同时在读《合肥四姐妹》，人家的传记是写得真象回事的。到底是史景迁太太，到底是西方学术系统训练出来的。所有的材料，都是有来历介绍的，肯定不肯定，都列出来，并说明,要多方印证，分析。哪像手头那些国中作者写的传记，兰花指捏着鼻子假唱，绘声绘色瞎编，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处处谎话，波及各个领域，真是病入膏肓了。
夜里煮了皮蛋瘦肉粥，跟餐馆比，我少了骨头熬的高汤，用的是罐装鸡汤，还是有差别的。
跟久没联系的阿文通了电话，约下周碰个面。都太忙了。她夜里还在加班呢。她说好久没读到你的新东西了，国风也停了，我说，我们的大佬罢工了，移情别恋了，没办法。噢。我在写博客。她说要看要看。嗯，不过，我不肯定要不要让她来看：）
下面是一篇旧文，《医生也是老的好》-----
那日需要看眼科。先时打电话去一处，医生忙得没空接待。我说要看急诊，问题挺严重。对方秘书说，那请跟这位医生联系，他可给我们处理急诊。电话过去，那个医生也很忙。那边的秘书又帮联系到另一诊所。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么专科的眼科医生，竟也生意这么好！
去那个眼科诊所，因是临时插进的。所以只能等医生抽空接见。坐到一个小单间里，接受助理问诊，测量。等啊等啊，我靠到椅上几乎要睡著了。终于进来一个白人老医生，个子不高，想来有六十多了，穿橄榄色的老套西装。 看他的姓，该是犹太人。
老医生坐下来，开电脑，读看我的资料，一边问话。很慢，很耐心。真是很久都没见过这么耐心温和的医生了。我的心安静下来。
他听我说了几句，就一边说他的看法，一边调仪器检查我的眼底。问他问题，他答得非常从容，还跟我解释、讨论，见我有些焦虑，便安慰我。当他提到一个眼科名词，我从前后语句中能猜那个意思，但不能肯定，请他解释一下，他说，你等一下，起身去隔壁取来一个文件夹，打开递过来。我看到上面是圆珠笔抄写的英中对照的一些眼科常用名词。想来是他们请人抄写翻译的，中文字写得不大好。他点到那个词，看我。我一笑，猜对啦。他一直等到我再没有问题，才起身跟我一起出那个单人诊室。这时已过下班时间，外面天都黑了。他是诊所里最后一个医生，前台只有一个小妹等著了。向老医生道过谢。心里非常感慨：老派人物，到底就是不一样啊！在美国这里，新一代的人，很多人当医生只是为了赚钱。念个医学院，要八年；出来当四年住院医，开始赚钱，都到三十以后，有学生贷款要还、有家要养的年轻人，只想快点、快点，下一个、下一个。哪有时间等你，听你？安慰你？
想起我看过的一个老牙医，也是很好的，衣冠楚楚，简直就像黑白电影里的老绅士。想来老医生们，到了这个年纪，钱也挣够了，不急了。再说，到底是西方的老派人嘛。姜是老的辣，医生也是老头好啊。当然，这话也要两头说，我在这里只是在讲见过的白人老医生。我也看过台湾来的老头医生，也不好的。
如今，我那些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出国的朋友们，很多都到了孩子念大学的年龄，学医的很多。特别是女孩，好多都说要当儿科医生，几乎是时尚。但愿她们真是为了自己的喜欢，而不仅是为钱，要不然，就是做到老，也做不出境界。挣再多的钱，又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