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严密监视的缪斯 苏珊·桑塔格的同时性便条

 摄影和文学都是一种私刑，或是“对他人的酷刑”吗？苏珊·桑塔格的这本新书《同时》发现“这些照片就是我们自己”。这次不是在土星缓慢的标记下，这个叫苏珊·桑塔格的女人再次反对了自己。作为被自己的“密友”同志摄影师严密监视的缪斯，苏珊的这“最后一本书”为我们八卦了些什么呢？要去理解这本在2009年被“同时”到中文世界里的苏珊的最后美学遗嘱，我们除了必须回顾她早期上世纪60年代的《反对阐释》，中期的《重点所在》和《在土星的标志下》，那本对折磨了她30年之久的对癌症的回答《疾病的隐喻》，以及那本被误解颇深的“一个完全不玩照相机的女人”写成的反摄影圣经《论摄影》。还要在那些被她论述过的比如卡夫卡、本雅明、加缪、西蒙娜·韦伊、卡内蒂以及那些电影导演和俄罗斯诗人们的“过时的缪斯群”中找到“同时性的缪斯”——那个反苏珊·桑塔格的苏珊·桑塔格线索。这意味着所谓同时就是越过边界，并把边界那边的东西还给更神秘的未知。

        在苏珊·桑塔格的气质中一直存在一个为反对信仰而苦行的陀斯妥也夫斯基，一个非缪斯性的次要缪斯，所以她用它来走向她热爱的俄罗斯的诗人们，被收入本书的《书信，一九二六年夏天：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里尔克》，是“因为诗人只可能有一个祈祷”。诗人唯一的祈祷是祈祷耳聋——这是苏珊在本书里所说的话。那么诚如苏珊所言，在1926年发生了什么呢？1926年这3位伟大的诗人互相通信的时候，有什么惊动了手执死亡竖琴的缪斯？而这样的艺术秘密的“通信”当然也被艺术史“同时”到今天——混淆的消费时代，没有缪斯和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当代。所以我把这部苏珊的书看作是一种精神的备忘编年史。如果缪斯还在，一如苏珊还住在纽约她的公寓或者医院里那样，被这个消费时代所严密的监视，那么就还会有为缪斯所辩护的无望的辩护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视苏珊的全部书和努力都看作是一种为灵性消逝的年代的缪斯辩护词。即使苏珊在她自己的书里善意地嘲笑西蒙娜·韦伊：“我注意到她并不出众的外表，她身体的笨拙，她的偏头痛，她的肺结核－－－－”但是谁能说神秘不是从那里流露出，即使神秘是对某些真理小小的“歪曲”。所以苏珊就是那个代替西蒙娜·韦伊的写书人，同时在这里意味着，有多少读者去被值得测量拥有和作家同样的“第一人称”的思想。

       在这本书里，苏珊也把自己化身为那个“身上穿着战壕雨衣的”反抗者加缪（“谁都想认识这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这个戴着安全头盔在911世贸中心废墟的女人，用那些文章表明的是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良心。那也是被误解和所谓主流严密监视和抵制的缪斯带美国走出噩梦的近乎绝望的努力。所以这本苏珊的最后之书不是绝响，而是一部苏珊·桑塔格版本的“波坦金战舰”。

        苏珊曾说她死前要作的三件事其中之一是要学中文。她虽然没有机会来学习中文，但是她几乎全部的著述都已被翻译成了中文。在《同时》一书里，无论是她的仰慕者还是诋毁者，都能看到那不同于以前的另外一个苏珊，有着晚期黑暗的抽搐和野蛮的袭击。而这样的被称为知识分子良心的作家则只希望回到她自己的病痛中去，回到读者的角色中去，加入死者。

        而也是在最近，我得以看到苏珊的密友摄影师同志安妮·莱博维兹2006年出版的那本摄影集。这位拍摄过希拉里·克林顿、妮可·基德曼或者大野洋子和列侬那张著名照片的全球5位报酬最高的女摄影师，自1988年认识苏珊后一直用身体和照相机严密监视着“缪斯”的同志，将苏珊最后的行踪透露给公众。这是死亡迷人的线索还是应该被蔑视的迷惑呢？我们看到裸体躺在浴缸里的苏珊，或者接受化疗后饱受折磨的苏珊以及她临终前的照片，死亡最终带走了同时性吗？当苏珊在另一个世界里写她来不及写的小说，把我们丢在这一边，好像也没有缪斯监视我们了。即使去读她的书，或者在重看布勒松以及戈达尔的那些黑白老电影的时候，我们听到黑暗中坐在后排的那个苏珊·桑塔格在低声说“我对电影史很着迷”。当安妮·莱博维兹还在浪费着她的胶卷，我们知道——这就是同时性，即使你不是一名苏珊·桑塔格的读者。




附錄 

無題

烛光吃掉了坦克
20年有死亡的人吃掉士兵

安魂曲吃掉守夜者
我们，吃掉雪

他们吃掉全部收音机的轰鸣
大炮吃掉了最寂静的叶子

叶子有你不敢看的眼睛
游行如同噩梦再出发

不要有一首诗
诗吃掉了朗读者

你吃掉我的记忆的时候
我吃掉词，词比花更期待镰刀

兄弟们
恸哭吃掉了河流。词吃掉了海

海吃掉了照灯，吃掉黑暗
黑暗吃掉了可以复活的人－－因为可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