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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一写诗五十周年作品展(陆续展出)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5-05-30 19:52:56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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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选一首


  圈子

千年定居在圈内
嗅不出圈子的腐臭味

圈子的脚镣拴住的脚
走遍天下, 仍是一囚徒

一生追逐的荣华富贵
高不过圈子半径这把尺子

跑码头的老江湖
江湖从未跑入心中

除了几个大慈悲的人
圈子是偏执人生的真实概括




1997年选二首


樱桃

樱桃是我的女儿
含它在口中
我守口如瓶
捧它在掌上
我的十个手指
是忠诚的卫兵
樱桃太嫩了
它碰不赢
外表精彩的世界
也无力抵抗
针对美丽的伤害
樱桃, 樱桃
小嘴一嘟
逃离我的监护
剩下孤独的我
站成门前一棵樱桃树





侧泳


我潜入一本前苏联游泳教材
以侧泳的姿式游出来
在家乡长江中, 我反复操练
直到技术要点到我衰老时
会形成表皮上的老年斑
一九六六年的大洪水
勾引我, 做一回侧泳试验
天地在我侧泳时发生倾斜
左右平衡, 才有稳稳的江山
就这样忽左忽右地劈波斩浪
尽管左小腿抽筋, 我还是游到了对岸
我在揉揉小腿肚之后
又下水游回去, 侧泳的身体如剑
当我踏上三道桥下的沙地
只见母亲头顶烈日, 正等着我凯旋归来




1998年选七首



椅子骑着一代代的人前进


椅子的前身
是一棵树
我在树下席地而坐
村庄在我的周围
席地而坐

树被伐倒后
变成椅子
椅上雕龙刻凤
长着四条腿的椅子
与大地的关系
似乎比树来得亲密

骑着椅子狂奔的王
不管蹄痕遍野
对椅子的诅咒和歌咏
全都化为尘土
椅子却青春如初
令人着迷
谁坐在椅子上面
谁就貌似一棵大树

我停下做工的手
伸直躬耕的腰
只是想轻松一下
按照老习惯
席地而坐
却苦于找不到地盘
四蹄腾空的椅子
注定要掉下来伤及无辜

为椅子发动
隐蔽或露骨的争斗
不是新闻
椅上的战败者
往往被同一把红木椅
折磨得要死要活
真正万岁的是椅子
导演着一幕幕人间闹剧

我有一个老同学
多年未见面
今天在电视上邂逅
他头顶椅子
样子十分疲惫
他说他有冠心病
当我劝他放下椅来
他意外地发现
椅子已在他秃顶上生根


  



黄昏之城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象那黎明和日落


                          一一愽尔赫斯<<诗艺>>






纸上黄昏


我在纸上虚构的黄昏
你无法穷尽
仅靠步行你无法企及

我的母亲一生步行
一生与纸远离
却生下一个以纸为命的不肖子
由纸可以联想到我的命运
我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与幸福仅隔一纸之遥

我为母亲虚构的黄昏
是太阳的辉煌的葬仪
是生命返回子宫
在寂静中再造生命的一次跳跃
天空必须失去最后的血色
血液在暗中运行

在这个回光返照的黄昏
我看见落日为李商隐缓缓升起
他从痛苦中找到不朽的黄金

我看见白纸上出现一只乌鸦
将一棵法国梧桐抹黑
大嘴巴乌鸦不祥的歌唱
使鸟枪中的火葯受潮

一个虚构的嫦娥
使阴沉的黄昏微微发亮
嫦娥在纸上
撇下感性的女人
她孤独的光芒穿透纸张
供抽象的男人景仰

我徒劳而不懈地在纸上寻找
存在的真谛
灵感的手指生出茧疤

                                             

世界的血

我在纸上虚构一座公墓
那儿集中了全城的光荣
我的好兄弟好姐妹
也葬在其中
他们的尸骨腐烂了
血液还在环城流着

我逆流而上
这是一条滋润心灵的暗河
它的恩惠如同脉搏
而我的肉体难以察觉

我知道时间的魔掌能掏空一切
抺掉一切
从时间指缝遗漏下来的
只是一滴滴纯粹的血液

我虚心请教钻木取火的燧人氏
我要从古老的汉语中取出新鲜的血
汉语被大大小小的诗人拧过无数遍
我还得继续拧它
用我的方式

现在我看见方块字的高层建筑
遮蔽着城中人骨子里的黄昏
从黄昏的腐叶中
再生出一朵玫瑰之上的玫瑰
一朵柏拉图式的玫瑰
点亮了我的心灵之灯
黄昏中一切行迹可疑
对双目失明的诗人却格外清晰

一个绕城而过的远游者
沒有绕过这座城
树木挣不脱树皮
性感的城堡将灵感幽禁
他行走得磕磕绊绊
一张白纸是他惟一的通行证
凭他一脸的苍白
我认出他是曾一或者愽尔赫斯
他失血太多
他为诗歌输血而怠慢了心上人
也怠慢了自己


城中风景

落日余晖为城中风景
撒下橙色的金粉
黄昏中出现的各色人物
隐瞒堕落迹象的粉红的脸
像街灯一盏盏由暗到明

街边有人手握酒瓶
大口灌下瓶中之火
从含糊其辞的诅咒中喷出
三两点潮湿的火星

引我注目的是另一个酒鬼
他的脏嘴大如十字口
对着人行道拼命呕吐
总也吐不于净
仿佛烂醉在他肚中的是一座城

黑色轿车溜入伊甸园
乘客们轻如黄昏的雾气
在灯光虚浮而可疑的场所
亚当畏死的恐惧和丑态
在空心的夏娃体內暴露无遗

这是每隔十二年又见的虎年
小猫与硕鼠抢占着城中地盘
老虎在纸上
有人用虎骨泡酒
有人喝虎鞭酒壮阳
霓虹灯闪闪
点缀着阳衰的黄昏之城

幽灵般飘过小巷的是一个
自言自语的疯子
还有一个叫花子轻如臭屁
二者孤苦已极
逛闹市如入无人之境

城中人围着方桌打骨牌
软骨病在全城蔓延

我对这些风景见惯不惊
而我探索的手遇到了抵抗
黄昏之城冰冷的内核
灼痛了我的手指

我看见一个青年如花似玉
他悄无声息地爬上钟楼
脸上风起云涌
他纵身一跳
没能跳到另外一个星球
                                               


赴死的剑客

一个剑客在黄昏中出现
一个剑客可能是一把剑
可能是一管竹笛

五千年的碧血在剑客体内循环
他中国一般地古老
中国一般地年轻

一个黑脸黒衣来历不明的剑客
大步流星
穿过流光溢彩的黄昏之城
前往紙上虚构的悲壮

他的独来独往令我想起荆轲
他与我擦肩而过
我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杀气
他的鹰眼将我洞穿
剑客的无言使我的诗篇逊色

我猜测这是一个赴死的剑客
一条力透纸背的路
对他无所谓凶无所谓吉
路或许便是他最大的对手
网状的路
将纸上的剑客缚住
他取胜的绝招惟有赴死

剑可能变为竹笛
巨大的绝望可能融入小小的竹管
变为忧伤而柔弱的<江河水>
覆盖危机四伏的黄昏

而一个赴死的剑客义无反顾
他即便在黄昏之城歇脚
剑在鞘中仍如心脏跳动
一城人冷眼旁观一个剑客的赴死
一个剑客的赴死使我为偷生羞愧!

                                    

爱情挽歌

黄昏之城是黄金的天下
是淘金者的乐园
淘金者被黄金吞噬
黄金留下
在我的纸上闪闪发光

我走遍大街小巷
粉妆的诗坛
以及粉妆的女人
纷纷对我关好门和窗
我不是淘金者
纯金的诗歌足够照亮我的一生

爱情纯粹是纸上风景
在我热衷绘画的年纪
不懂得爱情
懂得爱情时我已不是一张白纸
倾慕玫瑰的手
握不住微妙的香气
至纯至美的亊物在风中飘散

一曲<梁祝>穿心而过
心早已因物化而死
可口可乐易拉罐
是水罐似的躯壳的象征

黄昏中依稀可辨的巫山神女
没有一个靓女能与你攀比高度
没有一个猛男能与你举案齐眉

我在城中一隅蛰居
与梦中的朝霞相爱
醒来后我发现窗外工业兴旺
一颗酸雨将唐朝的黄昏弄脏
包装使内容缩小
全箔使金假混淆
干净的脏手使玫瑰消失
闪光的虚荣使美人变丑

一块布在女人灵巧的手中
剪裁出无穷的样式
高跟鞋与低跟鞋招摇过市
而谁能幸运地走出城市森林
追猎之物变为猎人
一个个猎人落入文明的陷阱

我深爱的是一个东方老妇人
她拥有黑宝石的宁静
她愽大的心接纳了一轮落日
许多人爱她的青春容颜
只有一个全城最穷也最富有的诗人
与她星光点点的灵魂相遇


以纸为命

江河以别样形式返回它的源头
时间向前无限绵延又向后弯曲

眼前的世界被黄昏笼罩
风使坚岩变得软弱
生命微粒从肉体上剥离
肉体变轻
甚至已不再是肉体

黄昏模糊了黒与白光与影
人与物混同灵与肉难分
生与死的界线游移不定
黄昏中游荡着暧昧之人
使他们满面生辉的是黄金
使他们暗淡无光的也是黄金

我要将生命带走
让弯曲的时间刀一般地割我
让我的血液流经一支挽歌
浇灌纸上的花园
把人生的香气留住

一条线性的时间拖拽着我
滞留在这座黄昏之城
濒死的未亡人
复生的已故者
在我虚构的另一个黄昏团聚
百年仇敌相爱无期

白昼向黑夜倾斜
喧嚣归于寂灭
蒙面的摆渡人神情坚决

而我要把另一个我送走
一个以纸为命的人
一生都在城中居住
一生都在穿城而过
在黄昏风雨的浸淫之中
保护好纸上的建筑以及灰烬中的火种

                                            
注:组诗<<黄昏之城>>曾发于星星诗刊1998年11期头条,并收入多种选本。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5-30 19: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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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地图的个人空间 北京地图 发布于2015-05-30 23:19:04
问候--------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写50年----------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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