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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皓: 血 液 在 暗 中 运 行 (中)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10 18:33:45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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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知青中的“另类”
[size=10.5pt]曾一下乡的川黔山区,海拔近千米,每年冬天都要下雪。一个冬日下午,曾一正在法王寺耕小教室里上课。二十几个学生,中间不少是光着脚丫提着烘篼(一种取暖的用具)来上学的,有的学生被冻得清鼻涕长流。曾一决定马上放学,让孩子们早点回家去,家里比起三面通风的教室肯定暖和一些。正在这时,邻队的一个男知青跑来,请曾一晚上去吃饭。
[size=10.5pt]等曾一到达时,只见四五个男性知青在厨房里神色诡秘地说着悄悄话。曾一将锅盖揭开,一锅热气腾腾的红烧狗肉香气扑鼻而来。曾一顿时明白了,这伙知青杀了他的“花牛”,杀了他从小养大的一条爱犬!他想端起锅来,冲到门外,将一锅狗肉倒入冰冷的水田中,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天生的所谓“诗人的善良”消解了他的冲动。此刻,屋外雪片纷飞,屋内几个知青正围着灶台取暖。这些知青,正值长身体长知识的青春年华,置身在这个寒冷的漫长的冬季,却没有一点肉食供应,更没有学上。想到这些,曾一大声说:“来,大家把狗肉消灭了,让狗肉化为我们的血肉,变成力气!”
[size=10.5pt]多年以后,曾一仍记得那条活泼可爱的“花牛”。他聊以自慰地说:“这条狗是为我们一群知青顺利过冬贡献宝贵生命的。”
[size=10.5pt]还有一件事,说来也是知青的耻辱,外公社的一个知青过20岁生日,竟然发动该社知青偷鸡——偷农民养的鸡。据说偷来好几十只,号称“百鸡宴”,宴请所有知青。曾一也得到了邀请,可他没有去。
[size=10.5pt]曾一与知青们的交往并不多,他仅有的几个知青朋友不是文学爱好者,就是特别喜欢看书的所谓“深沉派”。后来他们都考入大学了,只剩下曾一这个一生自学而视文凭如“粪土”的怪人。真的,他在知青中只能算个“另类”。他从小的志愿是创作,出作品,而不是到大学里洗耳恭听教授们的老生常谈。
[size=10.5pt]在2009年元旦这天黄昏,曾一在他到处都摆放着长江奇石的书房里,点燃一支香烟后对我说:“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人是精神型的,特别重视精神价值;另一类人是物质型的,对物质利益的欲望相当强烈。我大概算精神型的吧,按时尚的标准,我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并不幸福。我们这类人的幸福在别的方面,在精神价值的创造上。”像曾一这样年过半百仍不忘“创造”的“怪人”,在当下物欲横流的现实中恐怕也是“珍稀动物”了。博尔赫斯说过,大意是:一个民族或一个人的经历,在有的时代就是为了成就一部书或者一首诗。在这个意义上,曾一的知青经历似乎也是为了成就他的一首名为《自白》的诗。这首诗1986年发表在《星星诗刊》上,后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二十世纪纯抒情精华》一书。我很喜欢这首诗,它传达了一代知青即文革一代人觉醒的心声,诗的语言也很“经典”而有力。全诗如下:
[size=10.5pt]写自白的这刻/我已不是一纸洁白/理想的画面生长皱纹/艺术家成为艺术作品/散文排列成诗/诗也可以排列成散文//时代风忽东忽西/道路上留下歪斜的脚印/面对经典堆砌的台阶/迈不动经典的步履/一本正经是一生/疯狂一下也是一生//茅屋里的真诚/胜过皇宫里的虚伪/征服世界的渴望/最后被世界冰冻成鱼/拯救灵魂的上帝不是别人/杀死蚊子的武器是香的//恋爱过两三次/印象深的仅一个女人/初恋的花蕾夜来香之后/仅剩下欲望的枝枝叶叶/爱的体验没有第二个春天/诗是爱的代用品。
[size=10.5pt]我故意向曾一提出一个难题:“当你看到你的作品与郭沫若、艾青等大诗人的作品收入同一部诗集,你有什么感觉?”他的回答是:“社会身份与诗歌没有亲缘关系,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才是血。例如乾隆皇帝,一生写了上万首诗,可惜无一好诗。”

[size=10.5pt]                  五、非常时代的非常遭遇
[size=10.5pt]1975年是曾一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他回城了,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倒班。当了近三十年工人之后,他在企业“减员增效”政策下内退了。他仍在读书和写作,也收藏长江奇石,说是“以石养文”。
[size=10.5pt]说到工厂生活,曾一感慨地说:“现代工厂像一部高速运转的大机器,它要求工人变为与机器同步运转的齿轮和螺丝钉。你如果想不被‘物化’,从物质主义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很难。而我似乎做到了这一点,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size=10.5pt]在万头攒动的工厂里,个头矮小的曾一毫不起眼,而在精神上他却实在是一个“另类”。他进厂没多久,便受1977年清查运动牵连,在封闭性的学习班关了半年。诗人曾回忆说:“书读多了,我便尝试着发表自己的意见,结果是我住进了要我学会沉默的学习班······”起因是曾一的所谓理论研究,以及他所认识的几个肯独立思考的朋友。究其实,他们不过是“身无半分,心怀天下”、喜欢思考中国前途命运的几个好学青年而已,与“四人帮”的政治阴谋风马牛不相及。
[size=10.5pt]这段“非常遭遇”之后,企业宣传部门的一个人代表组织找曾一谈话,说一场大的政治运动,波及到一些人(无辜人?)是在所难免的,希望他能理解。在坚如磐石的组织面前,他如一枚鸡蛋,他好说什么呢?因住学习班,他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包括爱情、友谊以及与王老师家的联系。对于这段不幸遭遇,曾一后来在诗中说:“这一年我成为‘坏人’/全中国只有我的一个表妹/对我虚掩心扉/政治恐惧症深入骨髓/而我对时间一无所知/它无形却能磨灭有形的一切/一个受继母虐待的孩子/万幸没有滑入自虐的渊底。”
[size=10.5pt]那些年,歧视和误解给他带来孤独的同时,也给了他集中的精力和时间,工之余,他埋头书海,不管别人说什么而走自己的路。他坚持他的研究,在做了大量理论笔记的基础上,终于在1979年撰写出长篇论文《试论全民所有制与国家所有制的区别和意义》,并将手稿寄给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主办的权威论刊物《经济研究》。编辑部很快回信,要求他压缩文稿,拟于刊发。
[size=10.5pt]1980年,中国为了解决社科研究人才青黄不接的问题,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面向全社会招收研究人员,但规定具有大学学历的人才有资格报考。曾一被社科院招收办破格发给准考证。西南片区的考场设在成都气象学院。结果曾一落榜了。他缺考外语一科,平均成绩不及格。他仍未死心。他的论文压缩后发表在《经济研究》上,又为1980年12期《新华文摘》转载。据说这是率先探讨市场经济的理论根据的论文,在当时颇有影响。而我对经济学素无研究,不能妄下断语。
[size=10.5pt]论文发表后的直接影响是,省报经济版编辑室想调他去,可惜因他档案上住过学习班的不良记录,注定他与所谓“上层建筑”无缘。然而,他在6个人挤住的单身宿舍中“闹中求静”,又撰写出《论按劳分配的两种具体形式》的经济论文,发表在1983年的《人文杂志》上。说到这里,曾一告诉我,那个时候,同宿舍的人看见他不舍昼夜地读书写作(写的又是“经济”论文)都说“这小子想发财”,“想发财想疯了。”工友们应该知道,在现实利益之上有一种更高的生命要求,那就是严格意义上的创作,人的生命因创作而闪光而不虚此生。曾一痴迷于理论研究,是渴望由此找到自我生命的独特价值,也是为了不负王老师一家人对他有过的“成材”的殷切期望。后来,曾一不无“狂妄”的在诗中宣称:“我将用今生来证明/另一个我活在来世。”
[size=10.5pt]这一年,我指的是1980年,对于曾一是一个多事之年。在他从成都考试回来,匆匆穿过城市街道时,与一个命中注定的女人不期而遇:“一次偶然的邂逅/冥冥中早已注定/我摆不脱一个天真的女人/那时的贫穷真好/一只纸箱盛满真情/性使我卸下沉重的道具/温柔中我们互为孩子。”这迟来的爱情和婚姻,对吃苦太多而快乐甚少的曾一来说,也算是一种甜蜜的补偿。不记得是谁说的,一个男人拥抱过世界,才有权利拥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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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                         六、“围墙中的社科院将我拒绝”
[size=10.5pt]1985年,曾一彻底放弃了理论研究,或许不如说是理论研究放弃了他。眼看十年功夫一朝付之东流,曾一内心的疼痛难以言表。但他在“编年史”长诗中发出过自己的忧愤之声:“多少天才的胚胎/在一团漆黑的子宫中/长不出自己的嘴巴和眼睛/围墙中的社科院将我拒绝/接纳我的是断臂的维纳斯。”
[size=10.5pt]从1979年到1985年,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写了二三十篇经济论文,有的被国家研究机构认为“很有启发”,有的被编辑部留用,但就是发表不出去。有日本学者西村可明来信与他探讨学术问题,却被工厂搞政工的书记偷拆、追查。有一次他去市社科联,希望成为会员,接待他的人待知道他的工人身份之后,一句话便将他打发掉了:“我会不收工人,只收学有专长的人,有大学文凭和职称的人。”曾一什么都没有,既无文凭也无职称,更不是专业搞理论研究靠图解政策吃饭的人。他有论文,并且可能是在建国以来在《经济研究》、《人文杂志》发表经济论文的第一个泸州人,但他仍被只看“面子”不看“里子”的社科组织拒之门外了。
[size=10.5pt]一连串的打击,使曾一又伤心又寒心,于是他决定,忍痛割“爱”,割弃他在政治经济研究上做一份贡献的夙愿,重新拾起自小就对之心醉神迷的诗歌,在“围墙”之外写作。
[size=10.5pt]对于1985年,曾一在诗中是这样刻画的:“这一年我过得糊里糊涂/抽象思维被具象束缚/一只麻袋没收了我的十年辛苦/政治经济学从此与我分手/而诗歌是纸上建筑/搬不下来/也无法拆除/当拜金主义时代来临/我只想做一个独立而清白的诗人。”据曾一讲,他真的将理论手稿装了整整一麻袋,放置在壁柜中,后来被老鼠啃得一塌糊涂。关于这件事,他写过一段诗来做“纪念”:“批判者被鼠齿批判/一麻袋理论手稿/被妻子当废纸贱卖/老鼠成群结队/月黑下迁居远处/围歼另一个思想者。”
[size=10.5pt]一个在理论研究上极有发展潜力的人才,就这样被排斥“异端”思想和“唯身份论”的无情的现实埋没了。然而令人惊奇也出乎一些人意料的是,在曾一作为理论研究者被“活埋”的泥土地上却生长出了诗的绿芽。正如曾一所说:“岁月侮辱过我。但我不能靠侮辱岁月来补偿。我这一生,既然早已选择了自学和写作,我就要用作品来向爱我者和我爱者证明,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但我一定要让侮辱我的人失望。我没有因为受虐而滑入自虐的深渊。”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0-5-10 18: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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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云起时 辛泊平 发布于2010-05-11 18:17:09
扎实的生存经历是一个人尤其是诗人难得的营养!
刘槐伤发布于2010-05-11 19:48:12
岁月侮辱过我。但我不能靠侮辱岁月来补偿。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0-05-12 09:17:19
谢辛兄来读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0-05-12 09:19:36
多谢刘兄之欣赏

我巳戒烟二月半了,体重有增加,不知刘兄仍坚持否?
刘槐伤发布于2010-05-12 13:33:11
我从去年12月28日,至今。
一根未吸是瞎话
怎么说呢
5个多月之中
吸过10几根吧
都是酒后
酒后瘾大,不容易控制,哈哈
我体重也是增加了不少
以前的裤子都没法穿了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0-05-12 19:24:35
刘兄,我这两个半月可一支未抽呀,不过戒掉的酒瘾似有抬头,哈哈

想抽时想想陶潜李白们吧,那时他们可是有酒无烟的!
我来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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