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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皓: 血 液 在 暗 中 运 行 (上)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10 18:32:38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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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一个高尔基式的自学者

[size=10.5pt]一个跨世纪的民间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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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                            血 液 在 暗 中 运 行

[size=10.5pt]                                                 [size=10.5pt]——一个“诗坛怪才”的故事

[size=10.5pt]                                                           小 皓
[size=10.5pt]                                       前 言

[size=10.5pt]      在长江上游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中,蒙蒙雪雨几乎湿透了2009年元旦节的三天假期,而我在这不尽人意的气候里,却真切感受到蛰伏于草根的春意。
[size=10.5pt]      我利用三天时间,近距离接触了我的采访对象,一个按任何标准都难以归类的“怪人”。说他是知识分子吧,他仅上过小学;说他是工人吧,他又数十年如一日醉心于读书和写作,并且出过不少精神产品;说他是教师吧,在他的履历中仅有教书两年的记载······
[size=10.5pt]      其实,他是一个历经坎坷而不失精神追求的“高尔基式”的自学者,一个将“岁月之辱”化为经济论文和优美诗篇的人。这样的人在中国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这正是我要写他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作为民间诗人,其作品的深层意义尚在某种遮蔽之中,而我希望通过我的纪实报告使之得以敞亮,为更多的诗爱者所欣赏。
[size=10.5pt]      本文作为纪实文学作品,我在撰写中力求真实呈现被采访者的生命历程和内心世界,笔下生花之处在文学性的描写中虽在所难免,但我着重于对诗人及其作品的如实报道。至于行文中引用曾一的不少诗歌作品这是完整记录一个诗人生命史不可或缺的。在此我谨向曾一致以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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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                        一、这人从小就很“怪”
[size=10.5pt]    我花半日时间专程去了一趟曾一的故乡,泸州城南一个名叫三道桥的地方。此刻,我站在其中一座桥头上,桥下溪水正争先恐后的往长江涌去。我不禁想起一首既伤感又真实的令人难受的诗:
[size=10.5pt]    石桥依旧很硬/流水依旧很柔//孩提时游玩的柴山/已经变成林立的高楼//夕照下,一位柱杖老翁/如石雕静立桥头//人生如水/一切皆流//向晚的风中再也走不来/唤儿回家吃饭的慈母//弟弟依旧是弟弟/但已没有姐姐来牵弟弟的手//心上依旧有人/而心上人毕竟仅存心中//故乡依旧是故乡/却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谁来唤一声老翁的乳名/让他最后一次彻底感动//往事如梦/惟余隐痛。
[size=10.5pt]    这首诗题为《人生如水》,诗的作者便是曾一。他说他1970年离开故土之后,再没有想回去过。这片乡土含辛茹苦地养育了他,又给了他太多不幸的记忆。但在这首“思乡曲”中诗人虚构的“老翁”恰是诗人的化身,它表明“乡土情结”从未在诗人心灵深处消逝。也许因为这首诗写出了人生的大遗憾,所以读来有一种揪心的感动。
[size=10.5pt]    当我向三道桥几个老街坊打探曾一其人时,他们表情茫然,众口一辞地说:“不晓得这个人”。我这才恍然大悟,忙改口说:“他的本名叫杨晓云,小名叫石牛,他的母亲姓曾。”
[size=10.5pt]    “喔,原来是打听石牛儿,几十年没看见过他了。”
[size=10.5pt]    “他将他病故的老母亲安葬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size=10.5pt]    “这个娃儿,从小就怪得很。”
[size=10.5pt]    我忙问:“他如何个怪法呢?”
[size=10.5pt]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说:“这个娃儿命硬得很,5岁就克死了他的父亲,不满二十岁又克死了他的母亲和姐姐。最后剩下他一个孤儿,下乡当知青去了。不晓得他还在不在。”
[size=10.5pt]    一位嘴巴扁扁的老太婆说:“石牛这个娃儿,寒冬腊月都下河洗澡,说是冬泳,为了增加抵抗力。1966年长江发大水,石牛这娃儿发神经,还游到对岸又游了回来,吓得他老母亲大哭一场,还以为他淹死了。”
[size=10.5pt]    一位风韵犹存的50来岁的中年妇女给我的印象深些。他让我在她家客厅落座,并且告诉我,她是石牛的高小同学,对他很了解。石牛是他母亲的第七个孩子,也是唯一带大的一个,他有个姐姐,是抱养的。但在1970年他的母亲病死了,姐姐几乎同时在新疆因难产死掉了。他真是一个苦命的人。
[size=10.5pt]    她还告诉我:石牛从小就爱看书,时常来她家借书看,她有一个当老师的姐姐,家里藏书不少。可惜那些年讲阶级斗争,唯成分论,尽管石牛的学习成绩很好,特别是作文常被老师在班上当范文讲解,可因他父亲成份问题,公办中学不收他,就连民办中学也不要他。听说65年秋天他失学时,一个人躲在家中哭,整整半年不敢见人,尤其怕见往日的同学。其实,关他屁事,还不是那个极左的时代伤害了他。
[size=10.5pt]    要说这个人嘛,也有一点怪,我们街坊上的娃儿,文革中没有上学了,经常三五成群到处耍,他就是不贪玩,一个人老关在家看书,像个书呆子。要说小故事嘛,有一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回他母亲发病,需要借单位的板板车送进医院,餐馆里的一个男厨师不同意,有一点欺负这对孤儿寡母的意思,石牛火冒三丈,揍了厨师一顿。别看他那时只有十六七岁,力气大的很。几天后厨师的侄儿(红卫兵战斗队的一个小头目)扬言,要将石牛这个“黑五类子女”打扁,并领着一伙人来三道桥找石牛,但没有找到,石牛按母亲吩咐躲在乡下去了。后来还是石牛的一个朋友出面将此事摆平的。石牛这个人平时很斯文,在街坊上从来没有提劲打把。只是谁欺负到她母亲的头上,他肯定要站出来拼命。
[size=10.5pt]    这位中年妇女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文革期间,曾一当时有十好几岁了,快成人了,似乎有力量将岁月的侮辱化为一阵拳头了。可在他幼小时,母亲为了带大他,又忍受了多少饥饿、磨难和屈辱呢?
[size=10.5pt]    我仔细读过曾一的一首名为《石之反刍》的“编年史”长诗,其中一节写到“三年灾害”时的母亲:“与人命相比/黄金黯然失色/妈妈没有为自己留下一枚戒指/仅留下一个空空的首饰盒/它曾经盛满了/娘家陪嫁来的光荣/母爱以高级饼子的形式/统统进入了我无底的嘴里。”母爱的伟大在这些朴素无华的诗句中得到相当出色的呈现。
[size=10.5pt]    经过采访曾一的出生地,我对他为纪念母亲取的“曾一”这个笔名有了理解,也对曾一这个所谓“怪人”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size=10.5pt]      二、书是他的“父亲”
[size=10.5pt]    曾一在一次访谈中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书就成了我的‘父亲’。”他停顿了一下,理了理花白的头发,又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只念过小学,可也读过大学,我是从‘书’这所大学里毕业的,也可能至今尚未毕业。”
[size=10.5pt]    据他回忆说,1965年他失学后,曾虚报年龄加入石油单位,到长宁山区为钻井队修路。半年不到,母亲来信,思儿成病,要他马上回家。他只得放弃了当时很难得的一份工作。不久,文革风暴骤起,整个社会一夜之间突然乱了套,当官的被揪斗,满街都是“打倒XXX”的大标语和大字报,天天都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和工人上街游行,狂呼革命口号。
[size=10.5pt]    此时的曾一,既非在校学生没有资格参加红卫兵组织,亦非工人没有名分加入工人纠察队。按照正式的称谓,他是所谓“社会青年”,简称社青(仿佛“社会青年”之外还有非社会的青年,这个叫法真奇怪)。对于他来说,文革是一场几乎与他无关痛痒的“革命”。但他实际上并不是“文革”的一个旁观者,倒不妨说他是一个受益者。他因文革而“免费”得到不少珍贵的书籍。他上中学的朋友知道他爱看书,便来伙同他“行窃”——偷当时已贴上封条的中学图书馆。在图书馆书架上蒙尘的许多世界名著就这样悄悄地溜入了曾一一贫如洗的寒舍。
[size=10.5pt]    提起荒唐又并不荒唐的往事,曾一解嘲似地说:“那时没有什么法制观念,反而觉得读书人偷书是一件光彩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罪过罪过!”
[size=10.5pt]    然而,正是偷来的一大堆书籍滋养了曾一,使他在精神和知识上慢慢地发育成长起来了。几十年之后,曾一在诗中写道:“我看见学校大门|对一个好学少年关闭/一纸鉴定扭曲了许多人的命运/无节制生育的中国/不断地造出一些活人/为死去的阶级敌人‘赎罪’/大师们伸过来援助之手|厚待我的是一册册书籍。”曾一对书籍根深蒂固的热爱,源自他的“精神追求”的需要,也与他遍尝人生冷暖、饱受岁月之辱有关。在长期的读书生活中,他获得古今中外许多作家和诗人融化于书中的血肉般亲切关怀、教诲和慰藉,而这恰好补偿了他现实际遇中对父爱和良师的缺乏。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犹如一个“继母”,在升学、当兵、入党、提干诸多方面虐待所谓“黑五类子女”。“厚待”他们的只有书籍。
[size=10.5pt]    1970年夏天,曾一满怀憧憬地下乡到川黔交界的一个山区,身份也由“社青”变为了“知青”。除了两床老棉被和几件简单的衣物,曾一随身带下乡的有足足八大纸箱书籍。来帮他搬书上山的农民逗趣地说:“这简直像替孔夫子搬家。”
[size=10.5pt]当曾一回忆起知青岁月时,凝重的表情似乎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他笑着说:“人人都说当知青苦,其实,苦中才有乐,苦中之乐才特别令人感到珍贵,永难忘怀。”随即,他给我讲了乡下的两件趣事。
[size=10.5pt]有一年冬天,他与两个耕小老师(也是知青)一起开伙,三人商定拿一个月尽吃红苕当顿,谁也不准沾一粒米。一个月下来,曾一的体重达到“史无前例”的程度:64公斤。其他两个人也长胖了。曾一认为,“山里人说'红苕土人参,养人',此话不假。”一个女老师却说:“还是米养人。我晚上用温水瓶熬了稀饭吃,才挺过来的。”两个男知青于是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名义,罚这个“偷吃”白米粥的女知青洗碗7天。
[size=10.5pt]有一个同队的农村女青年,个子高挑,人挺俊俏的,经常跑到破庙里的耕读小学来找曾一,送几个鸡蛋,送点蔬菜,有时还捧来一把喷香的黄桷兰。曾一根本没有把人家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山花”(知青对农村女青年的别称)来了,曾一总是不冷不热的,照样埋头看书,或端坐练毛笔字。曾一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得那个村姑终于不得不退避三舍了。曾一说:“她一来了,只是呆呆的望着我,话也没有几句,脸蛋儿倒羞得绯红。当时我感到挺别扭的,没有共同语言嘛。现在想起来,山区少女的那种山泉般的清亮和淳朴,在如今也算是一种稀世之美了。”
[size=10.5pt]关于乡下的生活,曾一数十年后在长诗《牛之反刍》中只用了一小节来“概括”:“在一座千年古寺中/我推窗望见/山岚飞木/内心却没有风景/佛对我许以来世/教科书为我盛上一碗乌托邦充饥/时间用麻木来敲打我/我奇怪我没有变为木鱼。”
[size=10.5pt]曾一没有变为“木鱼”,是因为他有书可读,有情可寄,有自己甘愿为之献身的“精神追求”。如他当知青时的一首小诗所言:“天晴宜挖土,夜静好读书,更喜青山高,伴我度春秋。”诗虽不太合乎五言绝句的标准,却是曾一以书为“父”、以书为师的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

[size=10.5pt]                 三、没念过中学的中学老师
[size=10.5pt]1972年春,合江县城关中学从知青中借调了7人来充实教师队伍,其中6人为合江本县知青,1人为泸州知青。这个20刚出头的泸州知青就是曾一。
[size=10.5pt]我问他:“你没念过中学,如何能完成中学的教学任务呢?不感到吃力吗?”
[size=10.5pt]他回答道:“我担任一个年级的政治课教学,又是一个班的班主任。那时的政治课本讲的都是所谓党内的路线斗争,照本宣科便是了,没有什么难度。不过,有时我也在学生面前卖弄我的‘博学’,就是讲点哲学常识、文学小故事之类的,同学们对我倒挺尊重的,虽然我大不了他们几岁。”
[size=10.5pt]曾一在城中教了两年书,却没有写下一首诗。问其缘故,他说,他认识泸州教育界颇有知名度的王老师。而王老师认为曾一的抽象思维能力特别强,应该专攻理论。就这样他便狼吞虎咽起了《精神现象学》、《资本论》、《哲学笔记》等高深的理论著作,而不管自己的胃子能否好好消化。
[size=10.5pt]提起王老师,曾一说:“他既像我的‘慈父’又是我的严师。”
[size=10.5pt]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夜,曾一带着他的字迹歪斜内容肤浅的诗歌练习册,以登门讨教的方式来到王家。王老师戴上眼镜认真仔细地看完了诗稿,肯定了曾一的创作热情,又针对曾一在校学习时间很短的情况,要他系统读一些文史哲书籍。曾一至今仍对王老师的教诲记忆犹新:“人区别于动物的,是人有精神追求,人要创造精神价值,又必须搞好自己的精神修炼。”曾一说,王老师是他多厄的人生旅途中遇上的一个“贵人”。当王老师得知曾一父母双亡、孤独一人的身世后,要曾一把王家当作自己的家,欢迎他随时来借书,交流学习心得。王老师家成了曾一在泸州的落脚点。他在合江教书两年,寒暑假回泸,几乎都是在王家吃住的。在王老师的指导和鼓舞下,曾一读了不少哲学著作和经济学著作,同时还赢得王家二女儿的芳心。
[size=10.5pt]关于这段没有结果的恋情,我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探究个“所以然”来,可曾一就是不想多说。我猜想,这也许是诗人心中的一个永远的痛,因为他在诗中曾无限怀念这个后来离他远去的女孩:“一个好女孩是一阵风/是风中的香气/给世界带来无限的想象力/在教师宿舍里/她教会我将被子叠成正方形/这使我一生怀念她无数次/谁与我白头偕老/是她的一身书香。”
[size=10.5pt]在我看来,曾一放弃早年开始的诗歌创作,转而学习理论,在他是一段“弯路”也说不一定。这个时而侃侃而谈时而陷入沉思的中年人,额头上的皱纹既多又深,像刀刻的一样。他如果一直写诗的话,可能现在取得的成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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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注: 此文为小皓数年前几次访谈曾一后所撰写. 曾一在此深谢小皓君之美意与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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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0-5-10 18: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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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江边有个罗汉坡 清水江 发布于2010-05-10 18:46:53
世事磨砺中汲取诗的力量
感人的足迹
愈发期待能和曾叔畅言豪饮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0-05-11 16:48:29
谢清水君来读介绍曾一的文字
刘槐伤发布于2010-05-11 19:36:02
来看看曾一的坎坷经历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0-05-13 10:02:58
与文革及下乡时更多人的更大的苦难相比, 我还算较幸运的
我来说两句

(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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