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人，只有在说了许多话之后才学会了沉默！”
　　——冯友兰
　　
　　我被春天的同一只蜜蜂所吸引
　　用以表达自身本质的事物
　　往往把命运的秘密揭开
　　那些阳光中俯身探看
　　蓝色的深水的面孔，美丽得耀眼，招摇
　　仿佛百米外河边的芦花，迎风摇曳——闪烁
　　而事物往往首先发展它的幽暗本质
　　
　　仿佛承认错误的神祇，我把悲伤据为己有
　　悲伤如此有力——
　　仿佛黎明的太阳，为往世而升起
　　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给灵魂以致命的一击？
　　现在，那些死去的人混迹在我们中间
　　像婴儿重复着梦呓般的暗语
　　他们在阴影和尘土中闪现
　　又在阳光中消失，或许
　　
　　我们应将他们留在家中，或许
　　我们应逼迫他们，说出他们最后想说
　　却未能说出的秘密
　　现在，他们喃喃自语
　　他们无意中竟说出了全新的语言
　　把我们感官的祖国，超越
　　而他们的喃喃自语就是我的喃喃自语
　　我和他们一样，说话
　　我重复的只是一种古老的行为
　　
　　上溯一万年的时光
　　如果还有深夜的婴儿迟迟不睡
　　那必是一只孤独的蝙蝠或夜鸟
　　绕过守夜人疲惫的眼睛
　　来到窗前，向他讲述自己悲惨的命运
　　
　　有一种悲，是天然的
　　那些东半球或西半球
　　口说真理的人，他们伤感的倾诉
　　往往在大火中，提炼了余生
　　而他们悲伤的倾诉
　　让我看到了千万沉睡的亡灵：
　　白色的骸骨落满了灰色的尘埃！
　　
　　现在，我同千万个灵魂同居一室
　　可死亡又能把我怎样？
　　二千年前，柏拉图和赫拉克利特
　　被春天的同一只蜜蜂所吸引
　　八百年前，王阳明和朱熹
　　被深山的同一树桃花所吸引
　　现在，我和三百年前的伽利略被同一颗星星所牵引
　　但我们讲述的，却是各自的故事
　　
　　现在，我走进一座我从未进入的城市
　　看着我从未见过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神情麻木，步履匆忙：
　　我看到的痛苦并不比“痛苦”更多
　　那些追逐功名利禄的人们
　　来来往往，煕煕嚷嚷——
　　匆忙之中，把灵魂彻底暴露
　　不在痛苦之中，就在幸福之中——
　　喧嚣的尘世，灵魂的荒原：
　　我看到的幸福并不比“幸福”更多
　　
　　现在，他们大声说话，只是我充耳不闻
　　历史只会记录那些少数人的丰功伟绩
　　和英雄们的神话传说
　　其他人的说话，在黑暗中渐渐合为——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