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石诗歌2009年全集32首

醒石诗歌2009年全集32首

 

《玻璃》

□孟醒石

 

现实冰冷如玻璃

高层建筑不允许透视

法律保护他们的隐私

在玻璃的反面用水银装饰

看吧，你只能看到你自己

形容猥琐，举止粗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直到你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直到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照镜子就自惭形秽

甚至对玻璃隔断开始感恩

而不是当它不存在

一头撞上去

 

2009-1-1

 

《玩笑》

□孟醒石

 

我原本是一抔上好的瓷土

有无数条途径通向纯洁

若经大师之手

可以烧制成玉树临风的青花瓷

后来，后来

后来没遇到大师

却碰上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把我这抔净土当成了尿泥

他和好尿泥往我脸上捏

捏出塌鼻梁

捏出双下巴

他和好尿泥往我肚子上捏

捏出脂肪肝

捏出水桶腰

啊，青春就是一泡最干净的童子尿

崇尚洁癖的我

却总当成一场玩笑

 

2009-1-1

 

《冰的味道》

□孟醒石

 

一壶水烧开需要十几分钟

两个人同学三年，也只是在舞会上拉拉手

那时最寒冷的不是冰，而是冰不会融化

那时最滚烫的不是唇，而是我的脸

一个害羞的男孩属于九十年代

浑身都是热的，却从没把自己烧开

一个粗糙的男人属于二十一世纪

经一遍一遍的滚水泡下去

颜色越来越淡

越来越接近冰的味道了

 

2009-1-2

 

 

《挨打》

□孟醒石

 

整个过程像是给自行车轮胎打气

挨打者反倒比打人者的气还要大

而且越来越大，呼哧呼哧

赛过了打气筒的节奏

 

不知打了多久

终于把轮胎打爆了

轮胎只发出一声巨响

就彻底瘪了下去

 

围观的我，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

修补了一个晚上

明明知道再也抻不直了

仍然努力寻找每一个漏气的地方

 

2009-1-4

 

《梦境与现实》

□孟醒石

 

在梦中奔跑的人蹬掉了现实的棉被

现实与梦境是同一个国家，阴冷而干燥

我与他是同一个人

凌晨四点醒来，再也睡不着

窗外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他在黑暗中能跑多远

是不是满头大汗？我却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干脆起来冲个澡

用热水滋润砖缝，用往事软化血管

结果一切都是水淋淋的

而梦境是条白毛巾，我够不着

现实是野兽，用舌头把自己舔干

等我返回卧室，发现棉被

依旧呈现一个人形躺在床上

肯定是他回来了

只不过比我更空虚，也更温暖

 

2009-1-7

 

《外泄》

□孟醒石

 

深陷于俗世的男人就像一个煤气罐

整天处在污渍油烟、刀俎鱼肉之间

最安全的方式是通过燃烧来释放自己

煎炒烹炸，烧烩蒸扒

手段虽然残忍，香气却愈发逼人

最可怕的是中气外泄而脾胃虚寒

暗暗扩散，弥漫整个房间

 

2009-1-23

 

《比寒风更伟大》

□孟醒石

 

昨夜，寒风把枝干当作琴弦

弹断了一根又一根

还摸到了我的肋骨

用无形之手轻轻撩拨

寒风在高歌，我在低和

 

比寒风更伟大的是贝多芬

他已经被神化

有资格像上帝一样躲在幕后

世间每个人长短不一

都是他钢琴上的一个琴键

 

不管我此时正在奔跑

正在睡觉，正在后空翻

总在命运交响曲中，突然被摁住

强迫我在瞬间发出标准音

并与五线谱保持一致和谐自然

 

2009-1-24

 

 

《牛》

□孟醒石

 

我对这世界的爱

以前是牛角尖

现在是牛

 

2009-1-26

 

《素描》

□孟醒石

 

每个人的痛苦，都有隐秘的核心

你的浑圆，是一个点

我的细长，是两点间最短的那条直线

像铅笔中的铅

需要用刀子削，才能露出头来

需要在纸上画，才能越磨越短

这逐渐缩短的过程异常美丽

而痛苦并未减少

只是从铅笔本身的一根直线

变成了素描纸上的万条曲线

——内心深处的轮廓正呼之欲出

阳光直射下，万物也是如此显现

 

2009-2-6

 

《白垩纪》

□孟醒石

 

并不是健忘症

而是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

具有选择性

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记住

自己多年前的每一言每一行

记住的只是片断和碎屑

 

就像古生物学家发掘出恐龙化石

只有骨骼，没有肉身

只有牙齿，没有舌头

细节严重缺失，只能发挥想像

虚构皮肤，虚构肠胃，虚构性器

靠虚构把那些片断和碎屑串联成

一个看似完美的整体

 

如果霸王龙刚刚撕碎翼龙

就被火山灰埋没，衍变成化石

二者的碎屑混杂在一起

在古生物学家眼里

可能就成了一只长翅膀的霸王龙

导演又多了一个噱头

鸟类又多了一个始祖

 

综上所述

你记忆中的欢乐，其实是苦难

你记忆中的爱情，其实是撕碎

你记忆中的敌人，其实是你的一部分

你记忆中的自己，其实是另一个人

你生活在信息时代，他逡巡于白垩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