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诗歌（选一）

虚拟

 

1.

草地上没有花

我坐下来的姿势

与花接近

 

一只鸟来了

又走

 

我打开手掌

摁住

盛开的花朵

 

2.

扣到第三枚纽扣的时候

我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它正好压住了

我的心脏

我往左边挪一点  就露出我右边的寒凉

我往右边挪一点  就露出我左边的阴郁

我往下挪一点  就露出我前半生的苦

我往上挪一点

天哪 

你居然看到

一个人的身体挂满花朵

 

3.

你开第一朵的时候  我就已经开始心动

以后  你每开一朵

我就心动一次  就好像

你开一朵  我开一朵

左边一朵  右边一朵

前边一朵  后边一朵

最后

只有一朵一朵的花  我的心

不见了

 

4.

我必须受助这一小阵的风

才能将你想起  想起你

如同想起云上的日子

 

那时

我日日练习飞行

一会儿高  一会儿低

你日日写诗

一行接一行  好像一行白鹭上青天

 

那时

我的祖国很小 

一平米种花  一平米种草

只要一小阵的风就可以

吹我到黎城

 

2010.1.26 

 

桃花辞

 

1、

雨微小  足以酝酿春天里的旧事

春天里的旧事  如桃花

从一个树枝跳上另一个树枝 

一夜之间  整个山坡被它踩得摇摇晃晃 

那一夜

你握笔  我也握笔

你水彩  我粉墨

你一只红蝴蝶  我一只白蝴蝶

我们放出成群的蝴蝶去追风

 

2、

突如其来的一场雪  让我

对季节没有了判断  就像一树的桃花突然绊倒了

内心的迷乱

多好——

一场雪

可以是冬天  也可以是春天或

秋天  就像桃花突然开在我的

前边  后边

左边  右边

3、

梦见自己突然变成一棵桃树：

桃花先是开满了我的

手和脚  接着 

又挂满了我的双乳和双耳

最后  连我的头发也开出了花

那一夜

我浑身酥软  差一点委身随了

那流水

 

2010.2.11

 

春天的练习曲（节选）

 

1.

河坡上的雪已经越来越薄了 

整整一个冬天  我眼看着这里的雪

下了一场又一场 

那些就要变绿的小草

正一棵两棵三棵四棵五棵……它们像一群

不听话的孩子 

它们已经快要包围我了

2.

一切都如你所言

这个时候桃花会红梨花会白  风

也会变低 

我在公园里晒太阳

这个时候  满城都是好天气

湖边长满花和草 

水里都是会飞的鱼

3.

那些蝴蝶蜻蜓小喜鹊  它们个个

都在练习飞行

它们说好了 

要在花丛飞行一小时

再到草地飞行一小时  然后就沿着一条小路

飞到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去练习隐身术

4.

在桃花前留影  桃花的心思

隐秘 

 

一个少年走过

桃花，开在山前 

 5.

在你隐秘的花枝下歌吟

整个三月会猝然繁茂：

远处的山神来了

近处的白羊，在地上打了个滚

成了小王子

 

2010.2.21-3.20

 

短体：青翠

 

1、

屋檐下

麻雀衔着干稻草

薄薄的初雪覆盖了脚印

一行行  

2、

阳光照着井台

也照着矮桌上的粗瓷碗

她坐在门前的矮凳上钉扣子

手指绕着丝线

3、

水牛在坡地上啃着青草

它身后的影子被风托起

又被风擦去

4、

一只蜻蜓伏在水面上

在它旁边是紫叶的水草和

素色的荷花

5、

你在水里想着青禾

禾叶上就会挂满露珠

它是我昨夜留下的眼睛

6、

七月的小山

层层叠叠

荷花开在远处  或者更远处

7、

斑驳的土墙上长着青草

它是夕阳里的光

8、

一朵葵花  几株豆角

晨光薄如蝶翼

你在鸟的叫声里穿越寂静的笼子

 

9、

油黄的门板上写着粉笔字

像是不规则的诗

冬天的时候  有人在门环上挂铃铛

10、

晨光里

你拿着镰刀去割草

你走过的路边  

小雏菊的花香弥漫

11、

风吹过四月

吹过油菜花黄色的衣裙

在眼睛里飘

12、

新劈的木柴堆放在屋檐下

雪还来不及落下

一只芦花鸡就来啄它的虫子

13、

窗边挂着旧草帽

半截的木梳遗忘在镜子里

阳光照在矮床上

以及那些凤穿牡丹的花棉被

14、

油桐树长满了青翠的叶子

一只麻雀飞回来

两只麻雀飞回来

15、

石头  青苔  还有一些藤蔓状的植物

它是篱笆

也是流水旁边的倒影

16、

给藤条的箩筐里放一把菜蔬

而更多的时候

是把自己放进去

随着父亲的扁担在山路上  摇啊摇

17、

火炉里燃起了木柴

有人忙着打年糕做衣服

还有一些人在慢慢暗下去的火光里

捡豆子

18、

下雪了

山白了

房子里亮马灯

19、

墙头上挂着喇叭花

黄昏的时候

它坐在那里低低地唱

    

2010.7.7

 

大雨，倾城

 

之一：

 

整个上午  哗哗的雨声占据了我的耳朵

那些汽车喇叭的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麻风病人的呻吟声玻璃店里的碎裂声

马桶的冲水声钟表的滴答声油锅里青菜的尖叫声以及对面楼上的吵闹声

此刻

都没有了

哗哗的雨声占据了我的耳朵  而你

占据着你自己

 

之二：

 

我看着雨水从玻璃上滑下去

我没有办法去阻止也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我看着它从玻璃上滑下去

整个上午 

我都没有办法去阻止也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之三：

 

它始终以一个姿势往下落

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它从楼顶上落下从树梢上落下从看不见的天空里落下

像你的快马——

这个时候河水应该满了

我抱着一只玉米坐下  任它水涨船高

 

2010.7.12  上午雨中

 

日记：没有关系

1.

今天是星期一，不用上班

依然早起：靠在椅子里。听戏。喝茶。有点小资。

我想把这样的日子一天不落的过下去

头发白了也没有关系  你不在我的身边

也没有关系

2.

没有关系

天气不好是天的事

我给自己穿最好看的衣服

在镜子前

——看一颗魔术的心

3.

水渍是昨天留下的

那时，我在给你说故事

我有一些慌张  生怕错过

其中的情节

你说，没有关系

4．

我说，窗前有株合欢树，它正在开花

我闻着它粉色的香气写诗

写得和它一样粉  一样有香气

要蚀断你的骨头

你说，没有关系

 

5.

今天中午吃什么菜？

肉吃了长胖，素菜吃了没营养

这个问题比世界杯重要  比全球无核化重要

我反复拿捏反复权衡

我猜不透我朝夕相伴的胃

你说，没有关系

6.

没有关系

有只蚊子跑过来

没有关系

它落在我裸露的小腿上

没有关系

它落在我的胳膊上

没有关系

它咬破了我的神经

呵呵，没有关系

 

7.

听心经。观自在菩萨

想宏村几日，独自行走在逼仄的古巷  以及

流水泛滥的灾情

——没有关系

揭谛揭谛，菩提娑婆诃

 

2010.6.14 上午

 

秋天日记 

 

1. 

一个人走在街上

会有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有时，这些风会让我的头发迅速失去方向

或者狂乱。有时，我也会看着这些风吹走地上的落叶

一片一片的叶子出走了，看不见了

——我常常这么痴心地想

 

2. 

白色的阳光照在对面

白色的墙壁上——

 

那个白天被雨水洗刷过的墙

那个夜里又被月光抚照过的墙

现在，又被我反复看了很多眼的墙

 

……以及那些难以抑制的罪恶与爱

 

3.

出了亳州路向南

我指着路边的灌木跟小四说

你看，这是环城路，那边还有一条河

小四说，这些杉木好高呀，比我家院子里的

还要高……

那时，午后的阳光在车窗玻璃上闪动琉璃的光影

我们同时看到了槐树、梧桐以及低矮的桂花

 

4. 

每天，我都要对着镜子将自己

爱抚一遍

先是头发

然后是脸颊

接着是额头鼻子嘴唇和下巴

 

我的爱总是那么有限

那么肤浅

 

 5. 

此刻，天正下着小雨

我想象着

它会落在外面的草地上

也会落在远处的葵花地里

即使哪里也不去  这个清晨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