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诗人的生存状态
真正的诗人,大抵都摆脱不了漂泊的命运。
诗人北岛就是这样。
美国的纽约,法国的巴黎,英国的伦敦,荷兰的鹿特丹,德国的柏林,瑞典的斯德哥尔摩,韩国的汉城,南非的开普顿……这些国际大都市都曾经不断地掠过诗人北岛漂泊的身影。自从他被迫流亡以后,漂泊几乎成了他日常的生存状态。
或许,对于北岛来说,漂泊要开始得更早一些,从他打算成为一名诗人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漂泊之旅。当年知青轰轰烈烈地上山下乡之际,他已经借此开始了自己的漂泊之旅,以后只不过是延着这条路越走越远而已。正如诗人自己所说:“游历其实从最初写诗就开始了。先是串门,从北京胡同串来串去,然后串到白洋淀,甚至更远的地方。从八五年起变成了世界范围的游历。”
诗人缘何漂泊?这是一个太过复杂的精神现象,很难用语言表述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身体的漂泊只是一种表象而已,更为实质的则是灵魂的漂泊。诗人似乎天生不愿意去住别人已经为他安排好的家园,他宁愿自己孤独地去寻找。可能这种寻找没有结果,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寻找的自由。这大概就是诗人的独特之处。
走吧,/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冰上的月光,/已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眼睛望着同一块天空,/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路啊路,/飘满红罂粟。(北岛《走吧》)
这首小诗就仿佛古代行吟诗人的浅吟低唱,形象而真切地唱出了漂泊对一个诗人所具有的巨大诱惑力。“飘满红罂粟”的路,前面可能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生命的湖”,这怎能不让诗人向往。尽管暮色已至,月色清冷,歌声哀婉,但“走吧”的召唤一直在耳边响着。
诗人并非没有想象过回归:
若风是乡愁/道路就是其言说(北岛《远影》)
乡愁总是像风一样追随着诗人的言说之路。
他也想象过休息一下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影:
群山之间的爱情
永恒,正如万物的耐心/简化人的声音/一声凄厉的叫喊/从远古至今
休息吧,疲惫的旅行者/受伤的耳朵/暴露了你的尊严
一声凄厉的叫喊(北岛《在天涯》)
他甚至想象过回归的“归程”:
汽笛长鸣不已/难道你还想数清/那棵梧桐树上的乌鸦/默默地记住它们/仿佛凭借这点点踪影/就不会迷失在另一场梦中
陈叶和红色的蓓蕾/在灌木丛上摇曳/其实并没有风/而藏匿于晨光中的霜/穿越车窗时/留下你苍白的倦容
是的,你不顾一切/总要踏上归程/昔日的短笛/在被抛弃的地方/早已繁衍成树林/守望道路,廓清天空(北岛《归程》)
但对于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说,一旦踏上了漂泊之旅,就无法再回头。因为漂泊是为了捍卫精神的自由,而且漂泊是捍卫精神自由的唯一方式,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作为一个流浪者,因为不属于任何文化圈,就有一种说话的特权。”(北岛《游历,中文是我惟一的行李》)对于诗人来说,放弃精神的自由,就等于放弃诗的灵魂,这是绝对不可想象的。尽管祖国也让诗人思念,但“临近祖国这个词”“所拥有的绝望”(北岛《不》)让诗人恐惧。更何况诗人已经是被“否定的身份”(北岛《无题》),是曾经被祖国放逐的人,如何再能真正回归。
诗人不愿回归,因为他是真正的诗人;诗人无法回归,也因为他是真正的诗人。放眼世界,聂鲁达,桑戈尔,布罗茨基,昆德拉,米沃什,何塞,西尔瓦,马蒂……这些世界著名的诗人无一不是漂泊者,他们几乎都有过被放逐和流亡的命运。
诗人北岛曾经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游历,中文是我惟一的行李。”(北岛《游历,中文是我惟一的行李》)仅凭此言,北岛无愧为当代最伟大的汉语诗人。
关于诗人与漂泊,或许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因为漂泊,才成了真正的诗人。
公元2006年6月26日午夜草于西域龟兹风雨楼。
参考书籍:
1、《北岛诗歌集》,北岛著,南海出版公司2003年1月第1版;
2、《失败之书》,北岛著,汕头大学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