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者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2-12 21:52:21 / 个人分类:散文随笔

  

    老家的院子里曾有一株茶树,看不到主干,三支拳头粗的枝柯一出地面便伸展开去,蓬蓬勃勃,几乎蔓延了大半个院子。每年春季,父亲都要爬上茶树,将第一茬的叶子捋下来,然后用铁锅烘干,放些红糖,便成为我们一家人全年的饮料了。那味道和市场上常见的劣质老干烘差不多,苦中有涩,而在当时,已颇令邻居百舍艳羡了。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固然是一种“清福”,但没好茶喝,却能体味茶的妙用,也未必不是一种享受。祖母不嗜烟酒,不食荤腥,惟独对茶情有独钟。每天早上,她都要沏一壶自制的茶水,静静地坐在八仙桌旁,慢慢地啜饮,那神态,是很有些陶醉的。等我和弟弟放了学,茶壶的水仍很酽,她就劝我们喝几杯打打火。这时我才知道,茶不仅解渴,还有药用价值呢。

    祖母偏居乡里,目不识丁,当然不懂得什么茶文化抑或茶道,但她饮茶自有其道理,她说喝茶急不得,要有耐性,饮驴似地猛灌,再好的茶水也喝不出味道。祖母是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多年的饮茶经验或许让她有某种感悟,只是茶壶里下水饺,肚里有倒不出来罢了。

    受祖母影响,我们一家人对喝茶都很感兴趣,但主要是觉得茶水比白开水解渴,不像祖母喝得那么“绅士”。有时农活忙了,抓一把茶叶往开水锅里一撒,回家后一人一瓢或一人一碗,照样喝得有滋有味。庄稼人,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我是个粗人,好酒好烟又好茶,而且样样都没有节制——前者让自己出尽了洋相,中者让别人吃尽了苦头,只有后者,利己而不损人,是惟一应该坚守的。和对酒烟不同,我对茶叶是从不挑剔的,红茶绿茶均可,竹兰茉莉都行,只要醒酒、解乏、止渴,用什么样的茶具我也不在乎。唐代名士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是我最为欣赏的: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卢仝对饮茶的感受,固然没有上升到《红楼梦》中妙玉“品”的境界,但妙玉的“品”在栊翠庵或大观园可以,在平常百姓家就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了,何况她的“品”,终不如卢仝的“喝”来得痛快。我想这也是茶道为什么能在日本落地生根、发扬光大,而在中国几乎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吧?茶道无疑是中国的国粹,但有人把现在日本茶道也当作中国茶文化的一枝,似乎有些牵强附会,因为茶道传入日本,已融进了大和民族的精神,和中国传统的茶文化,相去甚远了。

    茶之于我,首先是一种可口的饮料,我在意的,也是它的这种实用性,至于在饮茶中寄寓某种精神意趣,我暂时还没有那么浪漫。

老家的茶树因为碍事,早在二十年前就给父亲刨了。但它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是那么蓊蓊郁郁。

 


TAG:

 

评分:0

我来说两句

显示全部

:loveliness: :handshake :victory: :funk: :time: :kiss: :call: :hug: :lol :'( :Q :L ;P :$ :P :o :@ :D :( :)

日历

« 2024-05-03  
   1234
567891011
12131415161718
19202122232425
262728293031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6390
  • 日志数: 50
  • 建立时间: 2009-02-12
  • 更新时间: 2009-03-29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