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人逝世》*九死一生98章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6-14 11:39:07 / 个人分类:长篇纪实《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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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伟人逝世众悼念 木排辗转下李庄
                          (文/侯明明 廖又蓉   九死一生98章)


     木排漂到安边古镇,还没有停稳,打扮一新的陈老二就一个健步跳上岸,百米冲刺,带着他心爱的礼物的确良,找他亲爱的人去了。可是五分钟不到,他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跳上木排,浑身哆嗦,对着众人,口中语无伦次,“死了,死了......”
   
   “死了?哪个死了?”穿上衣裤,正要上岸的彭老大心头一沉,急忙问道,“你那个相好的,周......”

   
   “不是,是毛主席。”

   
   “再说一遍!”

   
  “是,是毛主席,伟大领袖。”

   
  “咹!你龟儿反动!不服管教,又说反动话,罪上加罪。又看该判多少年!”

   
  “当真的......”

   
  “还当真,球!你狗日咒骂毛主席,反动透顶,十恶不赦,老子要办你!”彭老大勃然大怒,弯腰脱下刚套在脚上的草鞋,就往陈老二身上一阵乱打,边打边骂,“你狗日是不是想婆娘想疯了,说疯话?”

  
  “当真呀,当真呀!这天大的事,这掉脑袋的事,我咋敢乱说?”陈老二抱着头,着急地望着众人直跺脚,“不信,你们上街去看,去看,到处都设了灵堂,花圈起堆堆,一个二个直哭。”

   
  “咦,还球乱说——”

   
  “广播头都说了,听,现在还在放哀乐,听,你们听,听——”陈老二指着岸上的小镇,委屈地说,

   “走嘛,我们走,上岸去听广播。”

   
   木排上的人,你望我,我望你,目瞪口呆,听陈老二说广播,大家才反应过来,注意倾听。果然,岸上的哀乐隐隐约约飘来,大家安静下来,默然地听了一会儿,李英失声痛哭。彭老大摆摆头,脸色骤变,脚一蹬,吼道,“不信,不信!哀乐乱球播。毛主席不会死,毛主席是神仙,毛主席是玉皇大帝,咋个会死?这一定是狗日的阶级敌人造谣,揪出来!揪出来!”说着,抡起拳头,又往陈老二身上打。


     船工中,站出一个戴眼镜的矮个子中年人,用广东话劝道,“同机,彭同机,不要打啦打啦,上岸就一目了然了啦!”

   
   “球请你说,你都是发配来的牛鬼蛇神,臭老九!”彭老大瞪着眼睛,骂起矮个子,“你狗日嘴巴多,讨厌!张矮儿,晓得你是咋个挨的不?”

   
  “彭同机,我,我......”

   “我为你好,张矮儿,张三心。”彭老大红着眼睛数落着,“你这个管制分子,就是祸从口出。你说你60年14岁的时候,有一个表弟在农村饿死了、有一个堂妹当时在合肥双井巷小学读书,放学的时候被当游民抓到南七18岗灾民收容站。找回来腿已经肿到腰了,请合肥名医季复波来家给妹妹看病后说:肿到腰上就不行了并劝你母亲不要太难过。妹妹是5月31号晚上去的,可怜第二天就是‘61’儿童节。后来才知道,那次抓游民是为了迎接国际友好国家阿尔巴尼亚到合肥访问。抓一个游民执行者还能得到二两粮票的奖励。说这些,是含沙射影,攻击社会主义,你咋不遭?工作咋不出脱,咋不遭弄到这木排上下苦力?”

   
  “彭同机,我错了。”

   
  “错了就要改!你跟陈老二一样,只准好好劳动改造,不准乱说乱动。毛大爷升不升天,与你们这些管制分子无关。不管好你的臭嘴,谨防又遭殃!”彭老大骂是这样骂,但还是心乱如麻,捉摸不定,在众人劝说下,闷着头上了岸,到街上溜了一圈,回到木排后,盯着哗哗流水低语,“死了,死了,这咋个要死呢?唉,唉,唉!”长叹几声,他抬头呆呆望着天空出神。陈老二过来,好心地给他递上一碗茶,请他喝。他把茶碗朝江中一扔,哽咽道,“不喝!毛主席都死了,还喝啥子茶!”说着,一下扑在木头上,哭了,哭得伤伤心心。痛哭一阵,他坐起身,从荷包里默默翻开毛主席语录中的毛主席像,久久凝视,忍不住泪如泉涌,边哭边诉,“这咋个叫人相信呀!毛主席是天上的星宿,不得死呀!林彪整他老人家都没有整到呀!相反林彪一家人遭报应,都摔到蒙古啃瘟猪儿肉去了。黑娃打了毛主席语录牌牌,也遭报应,遭乱枪打死了。你狗日陈老二——”哭到此,他红肿的眼睛盯着陈老二,伤感地说,“你喊毛主席罪该万死,也遭了报应。七个字判了八年,说不定哪天你跟黑娃一样,也要死。不在岸上摔死,也要在河头淹死。”

   
   陈老二嘟着嘴巴,不满地说,“你咒我干啥子,彭师傅?我又没惹到你。你哭毛主席就哭嘛!”

   
  “我哭我哭——我就要哭、哭!”彭老大喃喃自语,泪容满面,又失声痛哭起来了,“呜呜呜——就算毛主席不是神仙,不是星宿,是凡人,也要万岁,万寿无疆呀!呜呜呜——”他望着大家,见大家眼睛饱含泪水,大哭道,“你们信不信?你们都晓得,前几年,大街小巷到处贴起‘特大喜讯’,喜讯上说,经医生诊断和科学家预测,伟大领袖毛主席身体非常健康,要活到150岁——180岁。还有的说要活到300——500岁,赶超老寿星彭祖。这是假的吗?难道是假的吗?呜呜呜——毛主席他老人家,这咋个才活到83岁就、就走啦?丢下我们劳动人民,丢下我们10亿中国人民,见马克思去啦!这咋个得了呀,我们咋个活得下去呀!呜呜呜——”他的手捶打着木头,呼天抢地,“呜呜,呜呜呜——二天资本主义复辟了,走资派、地主资产阶级上台了,我们又要受罪啦,这咋个办哟,咋个办哟?”哭泣到这里,他止住哭声,一下从木头上爬起来,颤巍巍挺立在木排边,昂头高唱起了歌曲:


毛主席呀,你是天上的北斗,
我们像群星紧紧地围绕在你的身旁,
你是光辉的太阳,
我们像葵花在你的阳光下茁壮成长,
你的思想是革命的雨露,
我们在你的阳光下幸福地成长,
你亲手点燃了文化大革命的烈火,
把我们百炼成钢,
毛主席呀,天上的星星永远向北斗,
地上的葵花永远向太阳,
我们千遍欢呼,万遍歌唱,
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

   
一曲唱罢,他又用川剧高腔唱起了毛主席诗词:

   
        挥手从兹去。
  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
  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
  知误会前翻书语。
  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
  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
  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
  凭割断愁思恨缕。
  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环宇。
  重比翼,和云翥。
    哐当哐当哐当——
   
    唱腔凄凉,悲切动人,引得木排上的人,个个忍不住放声恸哭起来。泪如雨下的彭老大立在排头,在阵阵秋风中声情并茂唱罢,突然仰天大笑,“毛主席乘白鹤上西天,见马克思去了。哈哈哈!我也要随他老人家去啦,去啦!”说罢,纵身跳下了河。

   
  看着彭老大一下跳到水里,大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见他在水中挣扎,高呼救命,人们这才回醒了过来。侯明明、陈老二、金宏伟、矮个子及木排上的几个船工,几步跃到木排边,解衣脱裤,,纷纷跳下了水,有的抓住他的头发,有的托住他的腰,你拽我推,三下五除二把他拖上了岸,让他躺在沙滩上清醒。吐了几口水,他喘了口气,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大家,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你们几爷子些吃饱了,救我干啥子?是不是搞小动作,毁我一身英名,拖我的后腿,不要我跟毛主席干革命,见马克思?"

   “同机......”

   “鸡儿哟!嘿,嘿嘿!我已赶到天宫看见红太阳了,马上就要追到毛主席了,毛主席挥手我前进!这,这,革命事业就败在你们身上,好事不做,作坏事!我都追随毛主席,革命到底了,就拿给你们几爷子生拉硬扯把我扯回来。回来干啥子嘛,唉!不是整我嘛?”

   
“同机,哪个整你啦?”矮个子反问道,“彭同机,那你喊救命干什么啦?”

   
   “我怕喊救命!我是喊毛主席救救我,等等我,我要跟他老人家打伴、打伴,呜呜呜呜——”彭老大嚎啕大哭起来。

     
   彭老大泪水涟涟,一哭没完。侯明明自告奋勇,当起了临时木排长。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陈老二、矮个子等人去买花圈和采集松枝、菊花、山花,在木排上设立灵堂。他和李英一道上街,买毛主席画像,小镇供销社,毛主席画像早就卖完。于是他买来一张八开型白板纸和一支碳笔,坐在木头上,对着报纸上毛主席的遗像画了起来。画好后,端端正正贴在灵堂正中,两边书写上挽联:

     
   耿耿丹心垂宇宙,巍巍功业泣山河。

   
   是啊,对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来说,毛主席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功盖四海,光照千秋。

   
   岸上的高音喇叭也是这样播的:

   
    毛泽东主席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和英明领袖 , 毛泽东主席是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谋利益的光辉典范。毛主席把自己毕生的精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全部贡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给了全世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给了共产主义的事业。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都为毛泽东主席逝世感到无限的悲痛。伟大领袖毛主席毕生的事业,是同广大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长期受压迫受剥削的中国人民,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翻身作了主人。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站立起来了。中国人民衷心地爱戴毛主席,信赖毛主席,崇敬毛主席。国际无产阶级和进步人类,都为毛主席的逝世而深切哀悼。

  
   小小的木排,悼念活动正在悲痛的气氛中进行。

  
    波涛拍打的木排上,灵堂布置在排子中间,庄重肃穆。几根树木架起,江上迎风的白帆布被竹竿高高撑起,毛主席画像贴在正中,上空挂着横幅——白纸黑字:沉痛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两边挂着挽联,周围层层堆砌着采集来的山花、菊花, 青松翠柏和花圈。摇晃的木排上洒满白花和白纸条,船工们不约而同,都在为毛主席守灵,都在追思毛主席的丰功伟绩。他们神情肃穆,身穿素衣,头上包着白帕,手腕上戴着青纱,在彭老大长声幺幺的“毛主席啊红太阳!屏山儿女把你想把你念!念你呀——你是我们的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心中永远不落的红太阳。毛主席呀,你为革命操劳一身,为了我们劳动人民的幸福,累了,累了,好好休息吧!好好睡吧,睡吧!”一通哭腔中,先后向毛主席像三鞠躬,一个个自觉排在花圈旁边肃立,默默地听着侯明明朗读登载有二千五百多字的《人民日报》上的讣告。讣告是以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名义发布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缓慢、沉重的读报声,揪着人们的心,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木排上嘘唏一片。彭老大站的位置,离毛主席像最近。他神情哀伤,一身黑衣黑裤,白腰带束身,听着听着讣告,忍不住嚎啕大哭,赤脚走到毛主席像下,长跪不起。大家悲痛万分,思绪万千,以泪洗面,哭声阵阵。

   
   陈老二的相好周平也来了。她一身灰的确良,披麻戴孝,牵着女儿小段英,站在陈老二旁边,默默流泪。身后,放有一瓷盆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是她中秋节杀了条猪,带来犒劳陈老二兄弟伙的。开午饭的时候,彭老大蹲在一边,闷声闷气,趴着净面面饭,不夹肉。别人劝他吃肉,他说,“毛主席都死了,还吃啥子红烧肉?没有心思了,不吃不吃,吃了也没有味道!”

  
    “哪个说没有味道?红烧肉有味道,肥而不腻,解馋,人家毛主席最爱吃。”陈老二大口嚼着肉说,“彭师傅,你不吃,就把肉倒在河头,让毛主席吃。毛主席显灵,在水头吃了他爱吃的红烧肉,长气力,早点投胎,再当伟大领袖,又来领导我们。”

   
   周平接话,“当伟大舵手,又来领导你们船工,乘风破浪,把革命航船,划向五洲四海。”

   
  “显灵、投胎,陈老二,这是啥子话?封、资、修的话,分析不得!算球了,看在周平的面子上,不说你了,一说你就要遭,背绳绳。”彭老大显示了权威,挺了挺胸膛,目光向众人一扫,慎重其事道,“再说一句,我再说一句,大家听到:毛主席是永远不落、永远不落的红太阳,永远照耀我们前进。毛主席是神仙的神仙,长生不老,永远领导我们干革命。好了,大家吃肉,不要在我面前晃,我见不得。”

   
“不吃是傻子,傻子!毛主席生前最爱吃红烧肉了,过瘾过瘾啦!毛主席现在死了啦,我们吃红烧肉来纪念啦。”那个叫张三心的矮个子用筷子夹着油腻腻的一块肉,故意在彭老大面前晃了晃,舌头舔着油嘴,“彭同机,肉不吃啦,香喷喷的,闻起都要流口水啦,啧、啧!哎,国丧期间,上面规定,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同机,彭同机,你为什么要唱歌啦?”

   
  “毛主席的歌都唱不得吗?好好好,国丧期间不唱,不唱就是了嘛,难球得给你们一起说。”彭老大端着半碗饭,回了这个广东人一句,鼻子扇了扇飘来的肉香,嘴巴吞了下口水,赌气地走了。走到木排边,他虚着眼,流着泪,望着天上的太阳喃喃自语,”毛主席,你在天上好吗?现在吃了午饭没有?”

   
   看着悲伤的彭老大,侯明明对李英感叹道,“人中毛泽东,天空中星宿。毛泽东去见马克思,老百姓痛哭得死去活来,觉得塌了天。其实,做领袖、做皇帝难啊!高处不胜寒。中国历史斑斑血泪,血泪斑斑,宫廷斗争更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从秦始皇到民国洪宪帝袁世凯,历经改朝换代有408位皇帝,其中有61位被杀,杀法五花八门,有近臣杀、宦官杀、子杀、叔杀、父杀、母杀、妻杀、兄弟杀、祖母杀、外公杀、岳父杀、兵杀、俘杀等。杀害率为31%,活不到40岁的达50%,寿命超过60岁的只有15%。而且大多数直系皇族的最后命运都非常凄惨,满门抄斩的断子绝孙的隐姓埋名的沦落奴仆的更是多多。毛主席从遵义会议掌权到去世41年,用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方式,与天地人斗,灭掉了党内王明、张国焘、高岗、彭德怀、刘少奇、林彪、邓小平这些政敌,如今......”

  
  “如今毛主席死,他的政敌会不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我看,按惯例,新一轮权力斗争的序幕就要拉开?”李英打断话说,“这在中国,完全正常。毛主席早就说过,阶级斗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嘛。”


   “哪个敢翻天,老子工人老大哥就跟他拼啦!”彭老大转过身,愤愤地说,“经过文化大革命,我看翻天的人还没有出来!”见两人不吱声,他脸色缓和下来了,自嘲道,“其实,我们这是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管球他风云咋个变化,天咋个塌,反正,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

  
   侯明明点头,附和道,“是噻,民以食为天。我们知二哥还是要唱丰收歌。”

  
  “对的嘛!”彭老大手拿筷子敲饭碗,走到侯明明跟前说,“侯大娃儿,我在河头救了你,你也在河头救了我,扯平了,双方互不欠谁。但是,日子要过,生活要打起走,晓得你两个的处境,身上腰无半文。这几天,我派金吹吹儿,你们应该喊金宏伟,一起去横江放木头。你两个就跟着他,放木头,扎排子,饭要管,还有点工钱。”

  
   彭老大说的也是实话,日子要过。当天中午,吃过饭,侯明明、李英就跟着金宏伟到横江河上放木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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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梅花女人的个人空间 画梅花女人 发布于2011-06-14 11:36:06
     横江河是金沙江上的一条支流,发源于云南的乌蒙山,江面狭小,水流湍急,漂的木头出自上游约50里的石城山。那石城山川滇交界,海拔1000多米,山高水长,林木密布,郁郁苍苍。工人砍伐下来的木头,又粗又长,顺着便道,滚入横江河,顺水漂流,漂入横江河和金沙江的两江口——安边,人们再扎成长长的木排,放入金沙江下游的各个城市。

    侯明明和李英与金宏伟一道,任务就是拿着带钩的长竹竿,在横江边巡逻,把江水冲得横七竖八的漂木钩住,引入水经线,顺水漂流。如发现漂木被江中的石头卡住了,或者在浅滩上搁浅,那就要下水了,用气力将木头抬入或推入水中,让其顺利漂下。这样的活,危险又耗力,不过,难不倒饱经风霜、历尽艰辛的三个人。
   
      
   金宏伟五十开外,上穿洗得发白的灰衬衫,下套补丁蓝短裤,身材矮小而单薄,一脸灰黑,显老态,给其名字不相称。他话多,边干活边与两个年轻人摆龙门阵,说自己的脸黑,是当远征军在缅甸打战时被炮火熏黑的。“我高中出来,满怀抗日激情,18岁就投军,参加新一军38师,征战印度、缅甸。记得44年8月,中美联军攻克缅北重镇密支那后,战功卓越的新38师师长孙立人荣升为新一军中将军长,并由此南下,进攻八莫,开始中国驻印军反攻缅北的第二期战斗。啊哟!攻打八莫惨烈哦,由于彼此相距太近,有时各种火器均无法施展作用,双方只能以白刃相拼。混战中,我排一名机枪射手被敌人刺死,副射手也受伤了,但我们这位四川勇士毫无惧色,一手按住敌人刺过来的枪,一手紧紧抓住对方的喉咙,用力一拉,结果连那个鬼子兵的舌头都从喉管里扯了出来......”
   
“看来国军也有打战凶的!”李英插话道,“我们云南人,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也有知道远征军的。”

  
    龙门阵有了共鸣,金宏伟显得兴奋,说得话滔滔不绝,“日军中有不少讲中国话的人,可能是从东北征来的,战场上死得惨。唉!八莫主阵地被突破后,日军把所有的重伤兵千多人,活生生沉于西边的伊洛瓦底江中,而以残部于夜间沿江滩向南突围,结果大部被击毙在江滩上,仅百余人散窜到八莫以南山地。八莫攻克时,房屋全部被炮火所毁,仅华侨新建的一座关帝庙独存。然后,我们打扫战场,安埋死去的战友。新38师的人都知道,老师长孙立人将军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仗打到哪里,就把公墓修到哪里,而且每个墓地,都会留下伤兵来看守。打完仗,将军不但为阵亡的将士修墓地,还为当地的华侨建学校,在缅甸建了多所华夏学校。”
     
  侯明明咳嗽一声,对金宏伟说,“你这样为国民党将军评功摆好,不怕遭!”
   
“就是遭了噻,人家说我是兵痞,吹捧国民党,文革中把我揪出来,处罚到木排上劳动改造!”金宏伟耸耸肩膀,无可奈何说道,“还是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走!劳动!”

   
  三人边说边走边劳动, 顺江而上10多里,时而从江边的鹅卵石跳过,时而涉水钩木头,时而块步行走,不一会儿,早已一身汗。来到一个地势空旷、怪石成堆的地方,侯明明跃上一个大石头,一屁股坐下,
  
  “劳逸结合,实现革命的人道主义!”
   
“为革命放木头辛苦了,听本姑娘令,同志们原地休息!”
   
“要休息在前方,三里之外有个幺店子。”金宏伟赤脚而来,紧锁眉头说,“这个地方叫伏龙口,伏龙口是杀场,不吉利呀!”他见两人望了望周围群山,眼神迷茫,于是诡异地说,“晓得不,过去这里,当真是杀场,倒处是死人。一百多年前,石达开的太平军就在这里与清军大战,血染横江......”

   
  “吹,吹,我们洗耳恭听!”坐着的侯明明插话,刚脆躺在石头上,闭起眼睛慢悠悠说道;“还应该这样吹,此地山高林密,杂草丛生,横江水深浪大,两面悬崖,是阴森森,常常有豺狼虎豹出没,呵呵!”
   
“以前的确是这样,哪个龟儿才吹,我有书为证。”金宏伟有些焦急,衬衣敞开,露出胸毛,几步跨上青石指天发誓,“吹牛不得好报,不得好死!”他愤愤然,“本人从小读私塾,上中学,爱好历史、地理,看书是过目不忘。过去在文化科,业务顶呱呱。要不是自己以前当过国民党兵的历史,早就提拔了,早就抖起来了。尽管现在挨整,下苦力,行走江湖;也有人说我文绉绉,出口成章。给你们说,此地何如,来龙去脉,上下千年历史,麻不倒老夫。”


  “这个伏龙口,是个古战场。”李英疲惫的脸上沁出汗珠,迟疑片刻,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研究历史,云南省地方志有记载。太平天国的军队好像是在这伏龙口的地方大战......”


  “大战清军,咳咳!战打得昏天黑地,尸骨成堆,血流成河。”金宏伟一口接道:“横江大战,古今闻名。这个我晓得!我看过县志,以前也来实地考察过。”他豌豆眼泛出光,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话说公元1862年11月,石达开的太平军转战在这西南川滇交界的高县、屏山一带,呵!10万大平军越过高县北上,占领横江、双龙,在捧印场‘怀信号’大寨内,设下横江战役指挥所。清廷为之震动,急调大军围堵太平军。北面以重庆镇总兵唐友耕、叙州营都司徐步云、总兵熊焕章、云南参将杨发贵,以及屏山、雷波等县团练,由安边而上沿金沙江北岸设防;南面以甘肃镇总兵何胜必、云南提督胡中和、提督肖庆高、臬司刘岳昭等率军由高县、庆符、筠连向横江、双龙进攻;两面则由云南金衢、安宝辰,大关冯世兴等扼堵,企图凭借金沙江天险,将太平军消灭于南岸,一时清军云集,声势浩大。 ”说到此,他指着不远处的山腰栈道和寨门说,“石达开避实就虚,据守石城山,太平军将士在山上修筑栈道3000余米、寨门四道,派精兵强将把守。寨门前悬岩高约四五丈,没有梯子根本上不去。 ”

   
  “记起来了,这个我晓得。”李英来精神了,转动眸子说,“1862年12月8日,史书有记载,太平军进入川南,分三路在双龙、回龙、横江镇等地猛攻清军。太平军欲抢渡金沙江,经陆路沿横江而下,向现在安边对面的中咀、牛皮滩、马鞍山冲击,遭到清军的阻击,被迫转攻为守;水路几十只战船由明滩飞舟抢渡,受到了徐步云水军的拦截,只好顺流而下,寻找战机。”

   
  “听我来说。”金宏伟稳不住,张大嘴巴,眉飞色舞说道,“石达开激励士兵:‘誓必渡此金河!兵士之有功者赏军功检点职衔,功高者赏侯爵。’金沙江上炮声不绝,河水被鲜血染红,太平军虽然击沉了清军战船数艘,自身伤亡也重,已无力再渡。两军激战二十余日,太平军锐势消减,只得由高滩坝、大漕峡、伏龙口向横江镇退却。清军乘势向横江、双龙太平军大本营轮番强攻。 太平军由于内部分裂,叛将郭集益、冯百年举火焚寨,里应外合,大本营失陷,迫使石达开败退至石城山脚下的横江镇西黄鳝沟、白果坪、伏龙口一线,又遭数倍清军伏击,牺牲将领近50名、士兵近4万人。弹尽粮绝,石达开带领残部,由燕子坡渡横江,逃到云南......”
  
   “云南也无法立足,又杀回四川。”李英抢话道,“哪晓得在川西大渡河全军覆灭。石达开手刃妻妾,带着幼子到清营求和,结果父子被清军押到成都炮轰,可悲!”她脸上落泪,感叹道 ,“川人善战,勇于湘人。”
   
“对呀!”金宏伟赞同,说出看法,“曾国藩与太平军交手,屡屡战败,差点自杀。如果不是太平天国高层内讧,曾国藩灭太平军那是休想。”

   
“此话不对!”侯明明不同意金宏伟的说法,亮出自己的观点:“太平军的所作所为,赢不了天下,就是成了气候也要失败。”
   
“你这是不是唱反调?你认为我孤陋寡闻,脑壳糊涂。”金宏伟一头雾水,瞄起眼睛上下打量侯明明,嘴巴咕噜咕噜一会儿,自问自答,“可能认为石达开不顾大局,凭义气行事,带领太平军主力出走......”

  “非也。太平军攻城夺地,就拿满人开刀。攻克南京时,屠杀城中所有的满人,甚至连妇女儿童亦末幸免。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呀!再说,广西紫荆山区许多纯朴的农民作出了最大的牺牲把洪秀全捧上了天王的宝座,但是这位忘本的‘天王’在他自己‘亲政’的时候,镇江地区出现了顾某所发动的农民起义,驻防的太平军毫不软手地加以镇压。农民起义的队伍又去镇压农民起义,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金宏伟眨眨眼,嘀咕道,“不奇怪,宋朝时,宋江还带领梁山好汉去打农民起义的方腊。政治需要嘛。”

   
“什么政治?这完全是封建主义政治。”李英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封建主义残害人,女的更遭殃。不说封建王朝的皇帝,就说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女的在天王府里,受尽折磨。就是这位洪天王主张男女平等与妇女解放,其实,在天京宫廷中,洪秀全把嫔妃当成一群牲口,动辄打、杀,而且使用各种酷刑来慢慢消遣。《太平天国大辞典》‘煲糯米’条中说,天王用来惩处妃嫔的酷刑包括:‘一说系用硫磺火点天灯,即《御制千字诏》:‘淫乱秽亵,硫磺烧尔’,《天父诗四百九十》:‘面突乌骚身腥臭,喙饿臭化烧硫磺’。一说是将受刑者绑跪大锅水中,慢火煨水升温,至臀股煮烂而死。”在十多年中间,洪秀全通过一些佞臣,把一批批天真的少女从她们父母手中夺来,关进天王府的深宫以供淫乐。她们有时犯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只是因为洪秀全心情不好,看不顺眼,就可能被打、被杀。杀比较幸运,死得痛快,遭受酷刑,被慢慢地烧死,烧得乌焦巴弓;被慢慢地煮死,煮得肉尽剩骨。这种对妇女的残忍是历代王朝很少见的。”

   
“看来洪秀全是大恶魔、大色魔。”侯明明叹道,“可是现在,人们还把洪秀全吹捧为农民起义英雄。”
  
   “洪秀全是农民起义英雄,是大英雄。但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书为证。”李英冷冷说道,“有一本书叫做《江南春梦笔记》,书中说,洪秀全到打下南京至太平天国失败以后,有王后娘娘下辖爱娘、嬉娘、妙女、姣女等16个名位共208人;24个王妃名下辖姹女、元女等七个名位共960人,两者共计1169人。以上都属嫔妃,都是要和洪秀全同床共枕的。天王府不设太监,所以另外还有许多服役的“女官”。以二品掌率60人各辖女司20人计算,合计为1200人。各项人数加起来,总计有2300多名妇女在天王府陪侍洪秀全一个人。”


  “洪秀全阅尽人间春色,天天在美人堆堆中过?”金宏伟故作惊奇,连连说道;“看来我这个老夫子真的孤陋寡闻,不!我不听!”

   
  “说给你听。”李英兴致盎然,侃侃而谈“ “就是说,洪秀全从41岁进南京到52岁自尽,在全是美女的天王府中过了11年帝王生活,从未走出天京城门一步,既不指挥杀敌,也不过问朝政。那时候他正值壮年,体格健壮,但是11年中仅仅颁发过二十五篇诏书,而且从咸丰四年到成丰八年(1854-1858年)是空白,五年中竟然未发一诏!到了同治三年,即1864年,他52岁,终于在曾国荃湘军的隆隆炮声和后宫粉黛的嗟怨声中,不得不丢下他那千百个美女娇娘、十万女兵、百万军队,自尽身亡。他死后48天,天京沦陷,天国灭亡。”

     
  “天国灭亡,魂断金陵,可惜可惜!”金宏伟仰起头,看着不远处悬崖落下的长长的瀑布,呻唤道,“唉!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革命战争,就这样完了、完了,唉!唉!”他吐了吐舌头,跳下青石,在江边来回走动,若有所思,脱口而出,“给太平天国抹黑,是啥子言行?看来我当右派不值,不值的!报纸上说,太平天国反帝反封建,把革命的烈火燃烧 到了广阔的疆域,太平军曾占有中国半壁江山 ,其势力发展到18个省,区域发展到23个府州,总共面积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

   
  李英轻轻摇头,遗憾地说道;“战争是浩劫,使社会倒退呀!估计1850年的中国人口大约有4.1亿人,经过清军镇压太平天国及捻军和回族等起事后,到1873年人口下降至大约3.5亿人。”

   
  听到此话,金宏伟一愣,不服气地说,“刚才,你们说这,这些话,就是真的,也是反动的......”
      
  “怎么反动?”侯明明打断话,反唇相讥,“有资料记载,1858年,英国军舰Lee经过金陵,遭太平军将士误击,额尔金下令反击。洪秀全将发炮的军士斩首后,派人向英国人道歉,并写下打油诗诏书示好,希望和洋人携手灭清。此后,深居简出的洪秀全甚至连洋人舰只加煤加水这样的琐事都亲自过问。即使到了同洋人撕破脸的太平天国后期,忠王李秀成和慕王谭绍光仍不时跟英法联军统领戈登通信,要求搞军火生意,并明白表示’‘我朝系与清朝争疆土,与外邦毫无嫌怨。'仅1862年4月一个月间,上海的外国洋行就卖给太平军步枪3046支,子弹18000余发。南京被围期间,洋人更是不断供应粮食、军火,甚至鸦片。由此可见,所谓反帝,是无稽之谈。反封建亦无从谈起。咸丰帝有名号的嫔妃只有18个,而洪秀全却有88个之多。862年夏,马克思就在《中国纪事》一文中,毫不留情地指出:‘太平天国除了改朝换代以外,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他们没有任何口号,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旧统治者们的惊惶还要厉害。他们的全部使命,好像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有这类魔鬼,这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听听,这就是马克思对太平天国的评论。”
   
   金宏伟脸色渐变,红白交替,嘴巴哩哩啰啰,“ 才先,你们说的啥子,我没有听哈。我也没有说啥子!反正,反正以后有啥子,啥子上纲上线,我不承认!我遭不住了!这次,就当我们吹牛哈。”他语无伦次,左右看了一下两人,不自然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齿,喃喃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刚脆收工算了,我先走一步,嘿嘿。”说完,转过身,沿着江边匆匆走了。
   
   望着金宏伟渐渐模糊的身影,李英回头提醒侯明明,“下一步,我们要见子打子,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狡兔三窟。”
   
  “走!先到附近的横江镇投宿,不远,山那边。其它的再说......”

    说走就走。两人迈开步子,往附近的横江镇走去。


    一阵山风吹来,凉爽爽的。红红的太阳挂在西天上,不知不觉往山下落。落难的人儿哼着歌儿手牵手往前走,来到一个笔直的铁青色悬崖下,见景色壮观,于是驻足观看。好地方!山花浪漫,环境幽静,十多丈的银白色瀑布,从那崖顶长满参天大树下的豁口倾泻下来,滴落在一个有十丈大的深潭,溅起无数的水珠。干了一下午的活,出了一身大汗,侯明明看那墨绿色的水潭碧波荡漾,清澈见底,于是乎游兴大发,往潭边短裤一脱,赤条条地跳入潭中,时而钻入潭底,波浪缠身:时而头跃出水面,来个飞鹅扑水。游了一阵,他抖擞精神,双手托头踏水而歌:“洪湖水呀浪打浪,洪湖岸边.....
   
“洪湖岸边是我的家乡,清早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站在岸边的李英跟着侯明明唱完歌后,朝傍边的怪石坐下,羡慕地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快乐人生也。”见侯明明水中摇摇摆摆,一幅得意的样子,她又笑着说 道:“形势逼人呀,逼得我们这些马克思的信徒如今成为了庄子的信徒。庄周主张物我合一、天人合一、齐一生死。庄周高唱自由之歌,倡导‘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无何有之乡’。两个信徒今天实践出真知,捞木横江,情系山水,悠哉悠哉”。  

   
  “ 悠哉悠哉 ,焉知龟之乐。庄子宁愿做自由的在水坑里摇头摆尾的乌龟,也不做受人束缚的昂头阔步的千里马。追求绝对自由、忘却生死利禄及荣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悠哉悠哉,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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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梅花女人的个人空间 画梅花女人 发布于2011-07-30 18:5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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