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轴上的日子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3-26 03:10:06

她摆在桌上那顶毛线方帽,三色,俏皮的样子。几个月前,它还是一捧羊毛。

 

我睁大眼睛,看她拿出自制的线轴,在我面前表演纺线。

 

哦,原来一团线球是在轻轻一踢地旋转中开始的。瞧,她一手拎着线轴,一手不停地续线。那捏着的一小撮羊毛,只需在垂线的顶端一捻,就像灯芯子那样拧成股了。

 

我的日子也像纺线,多少洁白的羊毛都无端地续进去了。

 

她的巧手如奔忙的流水线。纺好了线,下一道工序便是勾针编织。这一切得心应手时,就像是学会了谱曲唱歌,寻着了暗中的韵律。

 

半年前我俩见面时,她给我看的可不是这线轴,而是她一系列的绘画习作。只有每一页的方框是不变的,方框里尽是东倒西歪的横道竖道,柴火似的。火舌,绿色、蓝色、金黄色,不成形的一堆。

 

那时她正热衷抽象画,诡秘的一幅幅,我就像是在仰望阿拉斯加的夜空,看那炫目的北极光游走,还有背景亿万颗星。说不上是面孔,说不上是狼和熊,说不上是坑洼的月球表面,倒像是超声波显现的早期胎儿,在我眼前尽是大问号。

 

我不懂。时间汇集成了生命,生命再燃烧来耗尽时间。生命成了火棍和燃料,究竟是在发光发热还是自我吞噬?

 

反方向,轻轻一踢线轴,她打断了我的思绪。就看着细细的垂线在倒转的线轴上被拆散,居然又回到一缕细发似的羊毛。好比日子散开,转回到从前,变作回忆。

 

几年前,我俩不都是绕同一根轴的两股线吗?每天的日子,就是定向的绕轴。有一天,我俩都疲倦了。我和她就狠命跳出线轴,钻到这画框里来,拒绝形状,拒绝统一色调,就那么尽自舒展着,在这狭小的却又是无拘束的空间。有人说我俩的姿态像冬日山林的一抹余晖,有人说像一截熏黑的印第安挂毯,还有人就当我俩是摔碎的两只花瓶,在画框里摇曳着假扮万花筒呢!

 

可没有人为我们停留,一个都没有,连时间也没有,时间也搭在它自己的线轱辘上,匆匆而过。

 

如今,她居然自愿钻出画框跳回线轴了。只是,她强调说这根轴是她自制的,为了压重,她买了铅盘,还在盘上涂了浓彩。她说每天一有空就练,拎着重重的线轴,手捻脚蹭地让它转起来。

 

呵,原来,我们的生活都需要这么一根支撑的轴吗?抛去了一个,还要造出另一个?

 

她看着我笑了,偏着头,密密的睫毛水草般。可不是,最近她在网上自学,准备一份令她心仪的新工作。

 

她刚刚剪了发,戴着自织的那顶素色方帽还真好看,就像,就像某个捷克电影上的栗发女郎。她开心地笑,说不久就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在小城外,在牧场边。

 

@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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