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诗

1、听力深处的盐

光线潮湿
青霜静静翻卷
在耳朵
在时间的瓦罐

2、素描

──是啊，石头顿足，大雁飞去又飞回
泥沙的细节洗磨一座村庄的月亮
远处山脊
是一条若有若无的光线

3、孤独

南山和北山对望的峡谷
星星关掉小镇的引擎
一条河流
怀抱灯火，穿州走府

4、农业

我的历史中没有神。我的父亲种什么作物取决于
节气、泥土、集市和种子退化的程度
与许多人一样，他通过草木荣枯、蟋蟀喉咙、月晕
感知冷暖，命运之声，风与沙的来临

5、同类

吃掉埋在地里的一只土豆，从老鼠
变回人：两根胡须揭发了他，一根短黑
长的软而白。坐在人群，他试着叫两声
那个皱皱眉的，必是同类和以后的告密者
6、轮回

天空生病
人间望诊
雨苦如人
生死风中

7、角落

厚厚的黑，像土：人落如针
有时我能顺着声音的线
找到。星星有时偷偷哭
灯光，把太多的村庄抛弃

8、收缩

母亲今天病了
“给你们添麻烦”
她的声音像一个铁质十字架
小而黑

9、水罐

我当然记得它薄薄的声音，粗纹，黑。
我当然在地头饮过它的清凉，举着它
像举着山泉和月。可我不晓得它何时破了
碎片一闪一闪，水消失土里

10、蝌蚪

我习惯了阳光的明亮，水的黑。
长出尾巴之前，一片柳叶舟告诉我
什么是自渡，目的地
告诉我柳絮怎样陷入池塘
11、摁着

风吹响银子，静闪烁午后。
这孩子多静，杨树林读书。
这孩子从不说出，那时他使劲摁着身体里的一只巨鸟
那时，他满脑子关关雎鸠、乳房银白

12、秋夜

星垂北方的小镇，一个人发现
天空的空，慢下来──
河水远去
无有消息

13、北方

山丘连着山丘，苍凉落入苍凉
大雁飞过村庄头顶
想鸣叫，又忍住
天空蔚蓝

14、雨后

咣地一声，早晨大雨中拐进迷蒙小巷的人
拐了出来
闪出云层
太阳撑一把大过树冠和世界的伞

15、瓦
一块和另一块碰撞、摩擦、挤压的
声音
黑压压一片
乌鸦弯腰勾头
16、我看见

一堆白色颗粒
连同蚂蚁
一颗心周围的奔走，喊叫
被抹掉

17、旋风之后

浮土，枯枝，月色
深渊上面
闪电铺一层
安静的雷声

18、文字转暗

反复的雨中
夜色沙沙响
恶徒、神，东游西荡
还有：蟋蟀翻译时间

19、月夜

秋虫河水
寺庙哑钟
乱了，静了
人间旧

20、指令

泥土的法律，规定我必须变成蚂蚁。
太阳必须蒸发掉独行者体内多余的水分。
必须磨出一块月亮的镜子，把迷茫的草叶当成粮食。
秒针必须，勤奋而细致。
21、爱

相思苦，苦黄连，阴阳两隔
心如秒针不停地，不停地转
苦死自己，苦就死了，苦就
土中哭出声，爱发芽

22、荒地

洋芋、玉米，还有蓝色的胡麻花啊
我站在这儿，像一棵野刺根。远处的渭河
还能看见。更被超载的加重卡车一次次震动
像飞行中突感恐慌的麻雀

23、死讯

所爱的人
给吾心钉一根钉子
泪水、怀念的钉锤，包括故意的忘却
徒耗时光

24、天色渐暗
幻觉彻底损害了他：
一扇门打开
一盏灯
通向黑暗

25、生死

名词成为动词。名字只剩事件
像树根挖走了，风
不必用悲喜形容，不必春秋修饰，不必繁华与空旷
把万物吹在一起又吹开，这聚散游戏
26、开始

开始了就坚冰解冻，春天来临
意味一朵花自然地谢了，终于向世界
迈出下一步 。开始了
就很难被停下来


27、心像

飞过一座，又一座山，一只鹰
青草爬到山顶
一滴一滴的水相呼相应
夜的谷底

28、星星

石子迷恋散漫河床，河水倒映着一棵树睡了
村庄
一个人没什么用处但存在的想法
生长出一团光亮，又一团，更多

29、作物

突然夭折，又借助泥土的记忆生长
他的脚印每年埋下，又长出来
──这样的悲伤
将母亲的心发酵，一直揉着，揉着

30、燕子

收完香火钱、喝足茶后，看庙人独自远远地
搬个板凳看戏。这当中，落在连片的玉米
雨──由小到大，由大到小。
飞进塑像的脑袋，一只燕子偶尔叫两声，叫两声
31、按照戏剧生活的人

结婚为了两个月后离婚
这天才设计
善不知恶是最大的漏洞
人性是最大的风险

32、造船

河水像泥土的枝条编织花篮
海上船只反复进入循环的梦境
醒来，一棵树举一把风寻找漫游的胸口
醒来，取下自己的骨头造船，彼岸的灯火掀起波浪

33、初春

树喊疼的声音
像下雪的声音
枝条湿漉漉
我活着

34、在春天

绿色遍地回应着雨
回应敲钟人
钟声
暮色中干净地扩散

35、碎词语

草根幽暗，水晶裂。
汉字明媚，鸟深陷。
刺，在疼痛的位置。
光的水迹折磨未来。
36、说老便老

骨头不是因四季的温差而疼痛
眼神飘忽也不是由于青翠和苍黄
当河流紧锁了心扉
生死都是一件厌倦的事

37、天空下

内部折断的那些草，饱满的草汁
风吹入沉积的肺腑。像再也不想长大的人
嫩芽藏于草籽。
阳光和星月交替，草汁又努力冲向草尖


38、这注定被忽略的泥土

牵牛花、刀豆旁插几根竹棍
无助的人暗自挺了挺腰
花朵忽闪风景的眼睛，而苦涩始终
弥漫：风过也，雨又来

39、狗日的生活

用镢头拉出沟，撒下金黄的玉米。
从早晨到黄昏，她六十岁，在村头。
她的老伴走之前说知孙子的死讯已一年
她的儿子一个在院里制煤砖，一个公路边烧瓦

40、困厄

不会喝酒，但一口气喝下一大碗
一尊雕塑，歪睡椅背
錾子留给夜：那些无法还原的
时间碎片，抑或青铜的细屑
41、白露

菊花和露水炸了，楼下新开的学校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晨光密集草叶，那些黄的、白的花朵
说谢就谢，而他还没有想出办法
让她恣意地、放肆地美一回

42、郁

为什么听见别人的声音中
夹杂一只似曾相识的燕子
为什么隐身于黑暗
像突然离开合唱的队列


43、云

一个人湿漉漉的内心
一朵云
穿越了他的一生
从南方到北方

44、这……

这挂在脖颈的，草籽的钟
这嚼子磨出，舌根上嘶鸣的盐
这奔跑埋在身体里
这削风的耳朵，这吞咽，这膝盖衰老

45、月亮

埋在土里，挖出看看，又埋进去。
总是半块。另半块发芽了吗？
浇水，施以秋风、草叶、霜色的肥
一只老鼠盯着这奶皮、奶酪，听力深处的盐
46、雅姆

“我来了。”由物及人
在世上，“我受苦”
但即使“我爱”荆棘、白霜般的河水、玫瑰和祈祷
你们还是不认识我，不喜欢我，故意不看我

47、童年

湿湿泥土里的
白根芽
病了，我知道唯一的药片
藏在何处

48、村边的小树林

柏树在枝上，老了
野花在我的心，更老
渠水
老了月亮

49、异

地窖呆久的人面如土豆，自行车铃声大作，汽车低吼
变成潮虫，尘埃，有毒的芽，链条或汽油
一直在阳光下暴晒的人
星如无用的慰藉

50、时间遗弃的房子

起初堆满死掉的植物碎块，衣襟，窗口飘落进的月光灰
现在运来了炸药，呼啸，以及思想引线
我改造它耗费了少年和中年
最终它将空无一物，静静坍塌，不曾存在

51、秘密的时辰

下午、陷阱，一个接一个
我每次爬出来，正好听见午夜的明月在敲门：
稍等一下，这就好。
然后笑脸出门，听它静静地讲述死亡

52、一间土房

那个哭着说“我不再偷了可是我没偷”的女孩
那个拒绝把自己的二十岁嫁给一个老男人的女孩
她在这儿看了三年柿园后喝下红色的老鼠药
她是我的小学同学，我早已忘记她的名字

53、她也飞走了

柳雪，柳如雪
就是春天的点点柳絮
飞成白雪
就是，她的命运

54、一滴雨

生者，过多长时间听到了那个死者说给他的
这句话
并突然
泪水奔涌

55、雨

这几天，湿漉漉的冷
我的朋友把故去的亲人埋了，所以腰弯着。
他还埋掉一块
硕大的骨头，但他不承认
56、在墙根

正午的阳光像我内心的阴郁没有缝隙
风刮走它们
在墙根，一截折断已久的树枝下藏着
一只没有触须的蚂蚁

57、水果摊

天空给尘世摆出星星
暮晚的街边
秋风吹，吹亮灯
吹灭桃子和苹果的另一侧

58、持续

星光的针管
抽着胸腔的积水
他就这样忍受着
岁月潮湿的衣服

59、荞

雨水，阳光，加一场霜，就变黑了
那一粒粒三棱形的痛
褐红色茎杆默数记忆里
星星点点的，白花

60、看园人

一颗星星落进果园
你给我丢出来一颗发皱的苹果
你有刺篱，你有狗
你没有睡眠
61、放晴

水汽罩着土地
而中午，一只翅膀湿湿的蚂蚁
跑到阳光下
一只，静静的一只

62、一茎草叶

脆弱的花朵已经逃离
一个女人用朴素的衣服掩饰肉体的妖冶
她的眼神
和生活保持同一色泽

63、买来的一束鲜花

剪刀和火焰封住它们的伤口
在一瓶水里突然绽开
短暂的花期之后
花茎像一根根干瘦的骨头

64、蚂蚁                                                                                                                                                                                                                                 

那个院子里的最后一个人被挖埋了。
一棵核桃树
最后一条根被扯断撂在太阳下。
一群蚂蚁在坑里寻找一粒粒沉睡的盐

65、低垂

一块铁堵住了他的血管
他再不肯看世界一眼
再不肯伸出手来将雨水淋湿的头发
从一个人的脸上分开
66、心底

青石，白石
水里干净的灵魂
鱼停在上面
静静的云朵

67、泡桐

需要多少年，心才会变老。
会在锯开后异常坚实
多少风雨，它的心
重新变空

68、迷眼

“嘭──”
一朵蒲公英，开到极致
一包石灰
突然喷洒

69、父亲的深秋

烂泥。麦无法种。一件官司还没有结果。
他扛着铁锨出门，差点滑倒。冰草拼命绿
几只麻雀蹲在高压线。火柴潮湿。
──母亲的电话让我看到这些：想哭。

70、海棠

长得最茂盛时，一个老人就把它们拔出
剪几节泡在水里
待长出根须后插在新换的土，看它重新发芽
慢慢长。反复如此。
71、春天

水一样细细流走又在一个池塘积攒下来的
大卡车，沙尘暴
长出一大片荆棘
褐色的刺，阳光下逐渐变硬

72、空旷

天空的金子，无人再数
怀揣最后一颗星星穿过黎明的大街
一个怀揣赃物的人
有些许的不安

73、夜路

咯刺咯刺的沙土路像一个人的嗓音
一列火车迎面刮来的风，捂住他的嘴
然后，铁轨静静的
稍远一点的河水，更静

74、青山

一个失忆者
我等着它醒来的一天
无限隐忧
积雪盖住

75、有倾向的雨

冰凉早晨
一面斜坡
风淌下来
无处聚集
76、蒲公英

那根脆脆的吸管，继续吸着泥土里的水……
它想象着：月亮迎风奔跑，它迎风生长
“嘭”地一声轻轻裂开，如遍地月色……
爱幻想的小孩，有一顶洁白的、毛绒绒的帽子

77、碎玻璃

淤泥中的碎玻璃闪闪发亮，带一点绿。
血在脚底洇开，我在渠水中冲净。
一会儿血又洇开。
我突然哭了，在夏天正午，空无一人的台阶上

78、仅限于……

面具明灭，泥土如镜──
这仅限于影子的描述，一株枯亮的草和
寒风的嘴唇。仅限于一只落单候鸟
眼睛低垂，羽毛无声

79、裸露

柳枝吐尽含烟、繁荣往昔。
冬天获得了岁月被遮蔽的短暂骨感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冷若清醒，灰尘负罪

80、忧郁

野兽吞掉水面上的一层光线，搅起泥。
这明亮的正午，这镜子一样的池塘、沉寂。
一大束野花映出纷乱的倒影。
他看着她，而她的眼睛越过他密不透风的肩膀
81、石头

细节都忘记，惟剩雾、云、雪
奔跑忘记了，惟剩蹒跚。
眼睛在眼睛里回望，没有新鲜的事物。
生命里的水和铁，一个坚硬而独自抽搐的句号

82、傍晚

一群鸽子留下那空远的静。
我一直坐着，想刚去过的青海湖，它倦倦的眼睛。
想两条心里的河，渭河和葫芦河，此刻尽力弯着胳膊
抱一片滩地在怀里，……灯火不断加入一场辽阔的如水絮语

83、消耗

我承认抽出了时间的几块黄金
现在，它们开始回到自己的位置
木头磨响
一枚钉子

84、之前

爱的眼睛中忧郁和明亮共同生活的结果：
有一些更重要的灵魂我必须见到，在水泥堤岸垮掉之前
我必须知道一只蚂蚁，如何学会了飞
又怎样敛翅，一只飞鸟

85、风中的树

“吹他的身体。”那儿有个贯穿的洞。
“吹他的胳臂。”他砍掉它。
“吹他的脑袋。”鸟群鸣叫着，不肯离巢。
“吹他的眼睛。”这次，叶子滚落，仿佛他再也无力应对
86、改变

坐在阳光中，快要碎了、化了时
那个人变成一块石头
而想着这改变的，是一株
草，被夜霜尖利的指甲突然掐破，没有草汁

87、河流

日夜低语的人啊，无声无息穿过心的峡谷。
像一个没有历史的人
我要混迹在人群
偷偷培育船骨，方向感，和桃花源

88、一种病

刨开土，看看那些花根。尤其是芍药，它的根块我
抚摸过多少次了，那湿润的、坚硬的、丑陋的根块
年年复活。花朵，在风中惊险地
挥霍香气、美貌

89、那年夏天

这明亮，这飞鸟紧缩的鸣声
这在他们说起各自逝去母亲时沉默的啤酒
和岸边摇晃的游艇，这热风裹着
唇裂的北方和南方漫流的江水

90、浅滩

去年接纳几只麻鸭
今年夹杂几根羽毛
如此消瘦
时光的腿
91、旁证

没有镜子，夜就不会醉。但我们表情的灯她或他是否
真的需要。明暗之间针清脆地断了：一根线
十年的痴情、躲闪、进退和疲倦，结成疙瘩
爱的针孔我们都看见了

92、闻一个人死讯后说出的秘密

是我踩在兵兵的肩上偷了你家院子的向日葵
你不要村头骂到村尾了。我承认那些葵花籽不太饱
但很香。我承认我说出这件事
不是因为葵花向着日头

93、趟水过河

一条河缓慢的叙述深不过一个老人
时间被重新比喻后，他踉跄、敬畏
像为了减轻它穿过我、吞噬我的感觉
我绕着走，或乘条木船漂浮其上

94、梨儿，梨儿

谁都可咬一口
把我吞进肚子，或丢到土里
我是时光幸福的汁液
我豢养了一条胖虫子

95、黑

有一段路
伸手不见五指
或许手电筒被他拿到
天堂去了
96、柿园里的坟

将春风雕成如玉花朵，阳光擦洗繁多的苦涩
它们的声音像蜜蜂传递油菜花的金黄
绿色的麦粒、寂静
和泥土里自己的白骨，它们看守

97、惊惧

草丛里的蛇袭击了她，母亲沉浸在过去的
和各种想象出来的不幸中，任何大点的声音都是
突然吐出的信子。母亲，我们时刻都在你身边啊
时刻，我们得赶走梦魇，摇醒你

98、中年

灯芯如草，秋风吹雪
渠水流淌在一条虫吃树叶的路旁
吸收一部分阳光
也反射一部分：我心甚慰

99、水

“我的声音长满根芽。
我的身体埋着石头。”
这意味着
我又被掏空

100、春夜的某种病

海棠像春夜出浴的贵妇
抱她的影子到床上，我们睡在旁边
仅此而已
仅此，幸福就偷偷哭成露珠

101、烂钉

钉锤的木柄，已然腐朽
雪白的墙上一只苍蝇
把一个人留了一生
在一间房

102、寂静响亮

死亡之夜的雪，和十年前那场彻夜之雨惊人相似
这漫长的空阔中
一只麻雀
边飞，边叫

103、掏

纠缠不清的烂草，石头，和亡灵的眼睛
每天都掏一点。
掏空的心，仍旧不停地下坠，坠
一滴水银

104、品相或黄河石

梅石头里红，暗藏涛声
污沟边小草可堪怜悯
我如此培育了自己的
白雪胸怀，被把玩和远远欣赏

105、人

孤零零地蹲坐坡顶
然后脱光衣服
露出那条不肯褪去的尾巴
放声大哭……
106、路

生命的河流风吹落沟里
爬上去，和人群一起爬向高处
再也没有力气
我再也不愿意

107、安慰

疼痛在内部，看不见
她脸色苍白，出汗
哦，我的手掌是最好的药片
怀着柔情，在额头轻按

108、无端

守着苹果园的庵房是幸福的。
有五座。
今夜我无端想起
无端地羡慕不已

109、两只乌鸦

于元村，一只露水打湿的绿秤砣
早晨孤零零醒来
我的身体突然向左倾斜
右肩膀上的乌鸦飞走了

110、夜

河水轻拍，她不想让她的孩子
手指闪电。――雷声还是惊醒了他们
那时一只湿淋淋的虫子，在路上
那时，闪电被我捏在手里走出黑夜
111、随意问一声

无法释怀的群山，荆棘
无法聚拢的羊群，霜色
谁的
收缩，崩溃

112、归入

夜开始收缩
星星和月亮
也渐渐安静
一生的钟爱

113、有所思

一条峡谷，无人看见。
而我在寻找一匹马：
已放弃许多，依旧没有翅膀。
或者我太重了？

114、生活在过去的人

身边女人唤不醒他。
第一场春雨也不能。
身体里的蜘蛛
将他挂在灰亮的网上

115、切口

他有时把背景切下来一部分
像那个喜欢站在断壁残垣前照相的人
他更愿意自己是薄薄的影子
夹在切口
116、三口井

自溺者带走了一口。
野草高过了另一口。
这就回答了深浅，生死。
还有一口：吊上来一桶桶破碎的眼睛

117、更行更远还生

何时安睡故土，草籽不再忧郁？
露水何时说出被蒸发的痛
而不是映照阳光的色彩？
在泥土里连成一片，何时？

118、松鼠

阳光安静，青草抬起身
校园黑色的树干，像悬崖的缝隙
痛斥完远方，土堆上下来的两人
一个说它眼睛幽亮，而另一个看不见

119、光线的疑团

夕阳一坠一坠
仿佛被拎住
星星抽出一根根线头炫耀着
在时间中，我无力加入个人的影子

120、渴意

穿针引线的明亮河流，大地断了。散落的
人，岩石，灌木，兽与禽，村镇
深浅各自，疼各自
念想各自，梦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