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为一流浪艺人而作

我仿佛看见你融进了沉默的夜色

但一切没有开始  没有终结

白色的雨在这晦冥的时刻

正落向宽厚的土地  伤感而柔情

 

和往昔一样  你走在幽深的寂寞里

所有的道路都留下你隐秘的足迹

漫长的苦难像一袭神圣的灰色

衣裳  覆在你满布尘埃的肩头

 

你的一生已化作悠远的音乐

飘飘荡荡  在尘世的梦境里潜藏

众多的人将再一次从中体验

自己销蚀了的生命  唏嘘不已

 

越过重重山河和广远的时间

漂泊的旅人在忧伤里看见了

微暗记忆里温暖的光辉  衰老的

母亲正坐在炉火旁  手摇纺车

 

迟暮的女子静静回想起缥缈的

往事  沉入了镜中的烟水茫茫

那儿  幽淡的花开在青色的

瓶子里  一只蝴蝶由窗台飞进

 

而一阵清风翻动了书塾少年

凌乱的课稿  和他那孤单的童年

战乱  革命  飘逝的红头巾……

在他周围  万物流驶而去

 

……从浮华的城市到灾荒的村镇

从空虚的学者到饿死的饥民

无尽的  是这古国的蒙昧

无尽的  是这历史的无明

 

这一切你全都看见  全都听见

你把它们尽数收藏于记忆

你的心因这黑暗的记忆而流血

且将永远的疼痛留给后人

 

太多的言辞拥塞在你的琴腹里

那泥土封锁的人们未曾说出的言辞

他们微弱的声音不过成就了

王孙贵胄们万世不替的基业

 

只有天空永远静默  深如一个

无法破译的谜  而我们  怀念着

家园——那终有一死者对于

不可信靠之物的不朽的绝望

 

而又是谁  脚步蹒跚走在

受难的路上？他的面孔化作

无数被遗忘的面孔  融进了

无限延长的青铜的行列

 

而我已爱上这无名的人  在这个

落雨之夜  我仿佛就是一个

流浪的戏子  潦倒的江湖艺人

受尽白眼  徘徊在清冷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