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七天 (连载)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3-04-18 10:26:53

我生活在一个创造奇迹的时代！

所有我知道的奇迹中最伟大、最精彩、最不可思议的是七天中创造了一切，上帝说要什么，于是就有了什么。“一切”也代表我有什么，上帝就要过什么。以致我的一生都被捏在某个小指头上，被亲吻，被捻死，或被弹掉。

人类学家认为人类群体能生存发展到现在的状态是一个奇迹，即指第一个人如果可以假设人类的现在，他想到的是概率极小的渺茫，是不可实现的幻想。现在这奇迹有被整理在档案中或已公之于众的大量科学线索，却再不能吸引人类惊讶的眼神，因为作者可以和几乎所有人用亲眼目睹的事实来证明人类现在存在与存在环境存在之必然性。事实能推翻一切假设，可以论证一切奇迹的不存在。众所周知，奇迹若发生了就不是奇迹，除了用来写作和煽动，奇迹根本就是个无用的词。

我生活在一个没有奇迹的时代！

第一天

有工作这件事不是奇迹，但如果不停往前推因却能直推到时间左边的尽头，其中涉及人类的诞生、技术、社会、时间、地域以及人的习惯、情绪等等几乎所有的因，无数的机遇巧合才形成李汉现在有工作的事实，这件已必然发生的对全人类无意义的事就是必然发生的奇迹。然而，我们知道，它不是奇迹或者不可被认为是奇迹。即使世界上类似的事只有这么一件，它也不算奇迹，它不值得上报纸首页，冠以大大的两个字“奇迹”——中国人李汉现在有工作了！

狗屁推理作者只写一次，要说的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会对后来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产生影响，到再后来回头看就会有原来如此的感慨。无论这感慨是快乐、得意的；是悲伤、失落的；或是其它的；所有感慨都来自“原来如此”。

几年后一日，李汉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回忆起这几年，从上班第一天到现在都是“原来如此”。那天是李汉一生的一个断代，是终结和开始，因为作者不可能无限制的向左推因。

李汉拿着的纸不单纯是表面上的上班通知书，其中有权力、钱、饭局和由此带来的关系。它是个适当生存的讯号，是权威人士命令式词句技巧的表达，由此不难理解李汉后来所以生活在命令之中。

个人追求常在宣传与实际中被忽视，但不可忽视个人追求对社会进步的强大促进作用。生活在命令之下意味个人追求的不可实现。另外一种可能是你陶醉于其中——执行命令时对被执行的载体产生的力量，假设李汉不是这样的人，那么这张纸对个人追求就毫无价值。可以陶醉基于个人追求的实现，就是说把接受命令当作是可以使未来在被命令和命令的夹缝中实现追求后的追求。这样就实现了夹缝中由上而下的制度上的统一，它不要求主动去适应，最终却必将适应。

简单的线段排列，线段产生着均匀的拉力，任何部分发生扭曲都会被很快恢复。

线段两端不可延伸，内部却可无限分裂。只要谁愿意，可以不停的做这件毫无意义的事，做得好的会得到表彰，被表彰又可逆向证明你正处于两端之内。

那天起李汉进入无限分裂的线段内部。由于无限，任何加入与退出都不会使线段产生一丝变化。渴望变化的人开始时试图科学分析为什么和寻求一些改变，过一段时间后则进步到理所当然。生活中有条奇妙的公式：理所当然——探求未知——理所当然，出发点就是回归点。渴望一旦无法实现或不该实现，就会走上回归。回归意味失去未来，意味破灭。

人在艰难时总会想起家。

李汉带来的纸是正规的合法、合理程序的体现。对老刘来说，它传递的信息只是上级的直接命令，程序微小到难以发现，除了到主体需要受到保护时。

程序象眼皮，保护我的眼睛不受风沙和肥皂水的侵蚀，然而我不会或者不认为会看到它，眼皮的运动在我之表现是光明与黑暗，绝非眼皮本身。如果要百分百追求事物本质，眼皮就是无用且妨碍的东西，合上它我可以在白天设计一个暂时的黑夜而酣然高睡，从而忽略白天的本质。从另一方面说，它的不可或少是因为我需要使自己正常的过着忽略事物本质的生活。

我将我的忽略称其为轻松，轻松的生活是把所有的存在当作无关紧要的信息。也就是说，当我闭上眼皮时，所有存在都被拒绝认知，儒道结合的王阳明说过类似的话，他是要探求或展现什么东西，而就我和其他人所知，我或许只为逃避。同理，只要我敢于关闭程序本身，程序所引发的一切认知都可以当作不存在。在故事中就是李汉不会认知他的工作、将要发生的生活以及老刘和彭大海等人。

如期发生的生活总在理想范围之外，理想与被实现紧密相连。空想不是好的品德。依据良好的传统，关心李汉和愿意关心李汉的人有义务把他带到正规的安全轨道上。一张纸是义务与爱心尽力的结果，他们不要什么权利或仅要一点感激，这一点都不过分。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女中学生被强暴的案子，每个有嘴巴的人都认为有义务强烈谴责施暴者，事情在小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时间、地点、人物身份无不准确的被挖掘出来。对于此事，道义上的谴责正确且完全有必要，要不何以去体现高尚的情操和疾恶的美德，抚慰受害者不是主题，体现爱心中受害者近乎不存在。不久之后，注视会被别的事件带走，除非受害者提着礼品挨门挨户去拜访这些高尚的人。

虚荣的爱心有义务约束不能实现或尚未实现的想法，它要防止想法变做理想从而走上受害者的道路。多年来我知道的当代最受欢迎的一句话是：“还是好人多”，爱听这句话的人产生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欣慰。他们和我一样并不知道重点到底是“还是”还是“好人”，无论如何，站在“多”处总是安全

李汉站在老刘面前时既渴望那张纸带来的未来生活又怀疑它。他渴望能使好人的爱心得到满意的表达却无法衡量这一切是好是坏。生活赐予他的是感激和失望。

这时李汉想到了那句最受欢迎的话。

老刘喜欢上网打扑克，这是他无聊生活的一注刺激剂。这一天他连输了好几局，正在骂：“真鸡巴背运”时，看见李汉象鸡巴一样在门外探头探脑试图进来。想像上的快乐发现使老刘感到滑稽的振奋，于是他很高兴的招呼这个鸡巴进来。除了攻击性外，这个鸡巴有着所有鸡巴的表征，兴奋、紧张又有点害羞。专注于观察使老刘没有听清楚鸡巴说的话，过了一会，他和蔼的笑着说道：“你再说一遍。”带着纸、感激、失望之情来的鸡巴对老刘的笑有些惶惑，他又大概程述了一遍并把纸递给刘主任。

纸的内容无非是李汉手续已办理，已正式成为本单位工作人员，现由刘主任在办公室安排具体工作，落款是一把手的签名。另外盖一个红红的单位印章。

“鸡巴”是老刘表现豪爽和随和的必须，这都是向下的方式，向上只能听上面的豪爽和随和。不礼貌的粗旷等于豪爽似乎为大多数人接受，所以要随和是因为随和是大多数人喜欢接受的，也许是主体个人的以为，也许不是，对普遍的现象谁能做出评论呢？

老刘去年去泰国旅游时去看人妖表演，他觉得很恶心，当别人欣赏他带回来的与人妖的合影照片时他脸上露着礼貌的微笑，给人们讲泰国之所见所闻时的感受与观看表演时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在表演场所之外他不会忍不住去想像阉割后的下体。然而东南亚旅游是时尚，人妖是时尚，追求时尚是本能，站在时尚前沿的人的实质就是礼貌的微笑和照片上雄鸡一样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无处不在，以至于如果需要使用它时很方便学习。

读魏忠贤、李莲英等人传记的很少怀着学习历史的态度。一种最有可能发生的主要心态是雄鸡在偷看另一只变性公鸡到底会不会下蛋。假如人不是思维复杂的，就可以把这样的心态认为是单纯的好奇。生理和心理上的变态都不正常。

老刘从泰国回来后更频繁的用“鸡巴”说话，“鸡巴”的用法无穷多，可以当作助词、形容词或名词等表达一切。雄鸡的窥私欲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怜其失去不该失去的，有可怜心很伟大，总结为伟大的词是“哀其不幸”。二是骄傲自己不该失去的颇有价值的保留着。读传记和看人妖必须得出教训：只要尚未走到线段右边的尽头就必须留住希望。

大人物和平凡人死后的花圈祭文除了名字没什么两样，两条长长的白色纸带上一边写着“永垂”，一边写着“千古”，你一生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给你送“永垂千古”？有没有人想要你把感激带到另一个世界？有没有人要你把他们的客套用泥土深深埋葬？人死了没有觉察，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历史会赐予再来一次的机会吗？它只会站在线段右端露出赞赏或嘲弄的笑。一切痕迹都是留下在别人身上体现的你永远不知道的希望，这希望不只是孝子贤孙和好友同事送达你的“永垂千古”的虚假希望，还有你自己渴望的从线段尽头延伸出去勾画的漂亮的曲线。

老刘保留着的那件希望是件隐秘玩意，掏出来给大家欣赏就会构成犯罪，魏忠贤和李莲英臭就臭在他们把隐秘玩意郑重其事的供奉在中国历史的线段中，从而构成了对历史的犯罪。没人有上帝的本事，我们造人离不开那玩意，“永垂千古”是它换来的，感激是它换来的，那张纸是它换来的，李汉和陷在李汉对面舒适沙发中的老刘是它换来的，人的所有生活也都是它换来的。它就是我们的上帝。它重要到对整个人类及人类社会而言，除了它和它的巢没有什么是不可或少的。它与人紧密相连又脱离在人的线段之外。

老刘的“鸡巴”从不对上级讲证明了希望只是向下的，向上就是严重的错误。因此李汉在门外的样子实在很像只鸡巴，因此老刘这会心情很好，面对和蔼笑容的李汉心情也很好，他甚至觉得想衡量未来好坏的想法很好笑，一切看上去都象充满光明。

阳光透过办公室窗户，彭大海懒洋洋的伏在办公桌上，李汉从窗户外面走廊经过时，投影长时间留在窗格内，那是昨天、前天甚至是去年的影子，只有当老刘或更上级的检查人员走过时，彭大海才会坐直身子摆出好像刚干完一项工作的样子，所有上级都习惯拥有尊重，因此这并没有让彭大海显得与众不同。付出尊重是习惯应该的，是下意识的。

没有被告诉有人要来视察工作，老刘在办公室上网打牌。

李汉经过窗户时往里看了看，两个女人正站在窗边嗑瓜子聊天，不停的转过头去准确的将瓜子皮吐向办公室中间的空地，窗台下办公桌前好像伏着一个影子，但在光线和角度的影响下不能确定。李汉走过去又走回来，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门敞开着——公开办公的标志之一。

“请问，刘主任在不在？”

“可能在吧，”窗户边的一个女人吐出个瓜子皮道：“你去那边办公室看看。”女人伸出食指指了指李汉从走廊里返过来的方向。

李汉回答的“谢谢”生硬的让他惊奇那是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老刘的办公室在走廊中段偏后的位置，门上方钉着“主任办公室”的牌子。墙边摆放的几株盆景区别于走廊前端的办公室，从楼梯口上来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种区别，只是要走稍远一点的路。多走几步很值，有人会完全为了别人的事而找领导吗？没有。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李汉在门外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做着鸡巴的样子，恰巧被老刘看见了。

人常常把偶然的因素当作积极正面的暗示，一个梦，摔一跤，上司的一个微笑。我们希望简单容易的幸运到来而主观的消灭幸运之前复杂的追求过程和忘记幸运之后更复杂的欲望的实现。老刘的和蔼笑容告诉李汉的潜内心某些幸运实现的可能性。

用流行的提取声母的方法简拼“幸运”——XY，在已知一生中唯一的未知怎能不让我们满怀憧憬呢？生存弱化了对未知的求解能力，留在等待之后的还是等待。

迄今为止，彭大海的一生都在等待，孩提时等待快长大能像大人一样随意支配钱，少年时等待尽快飞出教育的线段去社会闯荡，现在他在等待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升职？是一个月的薪水？或者只是下一顿饭？他在期望中健康长大，在期望中考上大学，在期望中谋求到舒适的工作。这些却都不是他自己的期望，他简直厌恶这些期望。

李汉过去了，影子长时间留在窗格内。窗台上很久被忘记浇水的文竹在阳光照射下奄奄一息。彭大海伏在办公桌上，眼睛盯着办公室阴暗角落里浇水太多发皱的金色仙人球，想起早上卫生间镜子里额头上的抬头纹。前两天在街上遇到一位老同学亲热的喊他“老彭”。

“看来我真的开始变老了。”

女人们还在不着边际的聊天。张三今天没上班，要不他会参与进去并且发表一些自以为独到的见解。彭大海从不参与闲聊，他觉得那毫无意义。他把看不见的深山密林挪到思想外边，然后领着薪水，等待着下一顿饭，象隐士一样生活于其中。他知道这也毫无意义，但他为此很自豪，他觉得这是他与其他人的区别。高尚居住在深山中无人得见。

费希特说全部知识学中绝对第一，无条件的原理是A是A。高尚就是高尚，无任何前提和后缀的高尚。高尚完全独立，没有彭大海，没有张三，没有闲聊的女人。

所以彭大海的高尚不是高尚。高尚是在文明环境中成长出来的，而文明诞生在野蛮时代的结束，诞生于人的智力可以融合经验复杂的思考问题。对文明的喜欢因其能满足人的复杂的欲望。隐士生活则要求简单寡欲，是文明时代的原始野蛮体现，所以，逃避文明变化（如：阶级、战争、糜烂等）的诸如陶渊明之类的隐士本质是野蛮人，尼采认为的弱者和对自身不满者。

白马非马。彭大海的高尚不是高尚。

有几天没给大家开会了，老刘把大家召集到他办公室，顺便把李汉介绍给大家。前些天就有传闻说单位要来新人，李汉的到来证明了传闻的可靠。一个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好了，下面我们开个会。这是咱们办公室来的新同志。”老刘道。

每个新人的到来都可能带来些新鲜的东西，概括起来是带着冲动的积极。老人们怀念自己的冲动积极，却无意识的扼杀新的冲动积极。积极等于幼稚吗？二者的一致关系是在假设环境下建立的。

将来是完全的假设，也就是说，从现在起的每个下一刻都是不可知的，它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如果我现在开始假设我下一刻可能写出的东西，我将陷入假设的圈子里写不出任何一个字。假设没有穷尽，假设的环境是无底洞，到老到死，无限循环，无所成就。

如果积极，那么积极。不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和结果。

如果积极，那么幼稚。这也是难以成立的推理。但在假设的特定环境中，难以成立的漠然成立着，因其难所以矜持，李汉自我介绍时老人们脸上正是漠然与矜持。

这种情况如果出于假设，那也是较普遍的假设。和蔼的笑容只有出现在老刘脸上才是合适的，漠然与矜持有必要也只能藏在他内心。

开会议更多时是意愿，老刘喝了酒偶尔想训话。

权力欲本质是虚荣，可以合理同化小人物的虚荣。小人物最大的苦难远离物质。内心偏离的越远，表面上越要装出对权力体现的同化的服从。翻开彭大海或别人的会议笔记，哪一页没有“遵守”。

会议之后，李汉将正式成为办公室的一员。他带来的纸或许会被深藏在档案袋中终生不见天日，或许会被扯碎扔在垃圾桶里，谁知道呢？

无论人或者纸，被扯碎则意味变作废物。

从最基层群众的眼光来看，获得合理安稳的工作无异于中奖。工作清闲，衣食无忧，又有一定管辖的权力。

彭大海坐在办公室时会想：有管辖的权力说明工作并非绝对的清闲，衣食无忧也因为这衣与食都普通不过。然而他在行使权力接触到生活状态更差的老百姓时，怜悯的同时多少会有些优越的情绪。

颓废的不足和颓废的满足。

有无数的资料教育我们如何应该控制自己不足的欲望，教育我们如何正确利用精神胜利法来达到适度的满足。不足是堕落，满足是高尚。了解中国历史的人知道，游牧民族因不足而掠夺内地是堕落邪恶的，若他们居于内地被同化并满足于同化则是高尚的。主流代表进步，代表必须摈弃主流之外的一切。满足的高尚是一切决心和思想品德的体现。

彭大海在我心中有个影子，写作时我总是下意识的把他与高尚或并非高尚联系起来。长久留在窗格内李汉的影子也是彭大海心中的影子。李汉和彭大海的不同只是同一个事物运动过程中阶段不同而已。

彭大海常买彩票，他渴望中奖，中奖意味着可以满足他颓废的不足。他深研彩票，投资却很少很固定。媒体时常宣传内地地下六合彩或别的地下彩种搞得很多人倾家荡产，这是买彩票要适度的反面警示。前段时间彭大海在报纸上看到陕西地区一个号称“彩王”的购彩经历（需要事先声明，他买的是国家发行的正规彩种）：“彩王”变卖物产，夫妻离异，最后卖掉赖以谋生的中巴客车，结果中了且一发不可收拾，这是拼搏精神产生回报的正面素材。一个落下悬崖，一个恰巧在悬崖边升华了，结果的不同就是宣传的技巧。

很显然，无论什么彩种，无论中不中奖，购买彩票都能让一部分人沉迷其中。当彭大海行使他的管辖权力时，他就可能沉迷于工作现状。如前所言，这份合理安稳的工作在很多人眼中无异于中奖，而且存在升职的可能即中更大奖的可能。对现在的满足与对未知的希望同样使人沉迷，两者无疑也都是颓废的。

如果愿意，我们可以拥有多种形式的快乐。阅读、思考、做爱、吹牛、发现别人吹牛等等。但这都不是人最深层次的快乐，这些快乐来自某条神经的短暂的满足，很容易忘记或转换。

从李汉进入单位第一天起，彭大海就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李汉的将来，无须通过思考来发现，无数的例子证明了这个运动过程的必然性。后来每天在李汉身上发生的微小的变化都能给彭大海带来不间断的快乐，这是站在跑道终点看着自己的影子徐徐走来的快乐，是上帝的快乐。

快乐将随着李汉变成另一个彭大海而结束。因此彭大海既希望证明李汉将来的必然终点，又希望这个运动过程无限期的延长。

最深层次快乐的第一共存是最深层次的痛苦。

彭大海无法确切表达类似先知的快乐，却能更深刻的体会这运动过程的痛苦。大笑与嚎哭一样会导致面部肌肉抽筋，一样使人兴奋。最深层次的快乐和痛苦没有区别，等待的结果出来后，你就会觉得很无聊也很无奈。

在别人的期望中，在自己的隐秘想法中，彭大海的等待换来的只是疲劳，疲劳深入他的肌肉，他的精神，他的内心最深处。他沉迷于生活一如他沉醉于他的疲劳。他认为他的疲劳应该换来更优越的生活，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付出过。他在一条标准的轨道上缓缓滑行，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出轨。他看到已知正在轨道的终点等着他，就像他现在等着李汉的前来。

办公室里正好有张空着的办公桌，以前的主人得了脑血栓在家休养。

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着些报纸剪辑和几张照片。照片都是以前的主人在旅游途中拍摄的，其中一张主人公站在海边的一块岩石上，长裤的裤管被海水打湿了一半，脸上露着勉强的笑。

所有的照片都能看出主人公在拍照时目光平视相机，心无旁骛，力求能给大家留下美好的印象，但是无法掩饰住强打精神的疲惫。

每个人都能在镜子里发现自己漂亮的地方，很多人却认为自己并不上相，照片似乎并不是真实的，起码不是完全的写生。然而这并不妨碍人们努力的拍照留念——别人很少会注意相片与本人的区别，拍照当时的情景才是看照片时询问的重点——出于礼貌。

李汉认为这是理想与现实的问题。有时候认真和努力未必能达成美好的结果，事物的本质不可用意愿来掩盖，意愿只能让人迷惑。

四十不惑，王爱民四十七了，他现在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别人一样天天喝酒，偏偏就我得了脑血栓。

即便没得脑血栓，很多人也有类似的感受。快乐是健忘的，痛苦才是人生的主题，当痛苦真正来临时，之前的痛苦原来也是快乐，然而现在依然在痛苦之中，谁体会不到这不足？

事物的本质被快乐或痛苦掩盖，快乐和痛苦让人迷惑，让人忽略生活中很多原本的东西。

喝酒是意愿，它掩盖了快乐与痛苦，它让人迷惑。

工作为生存所逼，它掩盖了人真实的意愿，它让人迷惑。

当李汉将来退休之后，当王爱民得脑血栓病休之后，失意的痛苦让他们清醒。王爱民被遗忘了，除了办公桌玻璃下压得照片，他在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单位什么也没留下。

李汉才刚刚开始。开始的生活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