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落前的國旗下

      旗杆：

身形筆挺，長髮飄揚

像我一樣

 

可惜我不是旗杆：

能榮幸尊享如此貴重的大理石基座！

——顯然，我還不幸地活著

 

我必須擠進人堆裏

吃飯，洗澡，趕公交

和別人一道踩自己的影子

 

太陽攥著工錢和皮鞭

為了賺夠子夜的幾響呼嚕

你得吞下一切自然律

 

旗杆說：

“站著就是意義”

我不一樣：

 

我有一雙苦惱的眼睛

卻並非

苦惱風向

 

沒有源源供應的烈士鮮血：

我的頭髮

註定養不活太多黑色素

 

然而白得還不是時候

我正懷揣著待降的嬰兒：

世界必須承受這份期望

 

在日落前的國旗下

我感到：

旗杆不值得嚮往

 

並非所有指向天空的

都叫做信仰，不管是

旗杆抑或指天發誓的導彈

 

大地上的事情更重要

所以：

 

給死難者

一個溫暖的清明。

然後說：

 

“我願與活著的人類

平行走向生活——

學習，思考，工作！”

 

大地上的事情更重要

所以：

 

聾子也在眼睛裏拼命尋找耳朵！

我們腳下的土地疑問重重

要用全部器官為她丈量、平反

 

歷史上有過被剝奪初夜權的社會

我想那一定是個民主社會：

以至於美好的權利總被代表

 

當然，我們進步多了

我們是人民的民主

就是在你不知情時：一致通過

 

烏雲運送著閃電——

這艘船劫後餘生：

剛從武夫轉到文盲手中

 

航母呼之欲出：

一個文明的封建社會

開始宣佈和平崛起

 

而陸地上的森林大火

隨著領導的重要批示

滅了

 

為了證明楚國是合理的

我們的三閭大夫

終於瘋了！

 

於是聰明的教育局長

肯定了改革成果

同時送孩子出國留學

 

不能遠走高飛的一代又一代

從獨木橋走來——

迅速地老了：

 

“誰說大學沒有純潔的愛情、

高尚的理想？

只不過一頭撞上了市場經濟！”

 

一堂研究現代詩歌的選修課

由於選報人數不足

流產了，和一代人

 

因為沒有比詩歌更廉價的了

因為還有太多證書和等級考試

急需交錢

 

除了幾個落魄的自殺詩人貢獻的若干個節日以外

詩歌：“在哪兒？”

——“在哪兒都比敬亭山寂寞！”

 

詩人紛紛出走：

薄暮中，越來越喧囂的霓虹舉起

一座空城

 

此外，如果你想重溫激情燃燒的歲月

看重慶衛視吧：沒有廣告和少兒不宜

只有血淋淋的忠誠

 

屈原在汨羅江底忽然睜大眼睛：

洪水洶湧

時間啊，即將決口

 

還是回到旗杆吧

它身形筆挺，長髮飄揚

它正在迎接嶄新的日落

 

世界允許我成為下一個旗杆

由我拒絕這允許

我轉身離去：

 

“活人才是問題的答案！”

2011-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