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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十三个小故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11-02 17:55:43 / 个人分类:胡说

 

  孤獨的孩子


    他難過的時候,就帶著鋤頭去院子,刨一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直到第二年春天,他的身上就會抽出長長的竹子,竹莖一節節爬高,竹枝叉開,竹葉青青,剛好抵到二樓的木門。醒來的父母於是發現了他,他們細心刨開泥土,把他連根抱起,多像一株盆栽,他們很高興。他也很高興,拔根,削竹,洗凈身子,換上了新衣服。

    他難過的時候,他就把自己埋起來,等來年長出枝條,便去提醒父母,要想他了,於是他們就來。這是一個遊戲。可是那年,父母來不及醒來就死去了。他使勁敲樓上的木門,砰砰,怦怦,砰砰,怦怦,他在黑暗中焦慮了好久,總算聽見腳步聲。停住。走掉。地上的世界是複雜的,一柄鋤頭被偷走,並不算一件真正的事。

    

    磨磨的孩子


    家裏有一座磨房,有石磨和驢子,他拽著驢子的尾巴,跌跌地往前跑,他們是一個家庭,生活在磨房裏。驢子喜歡他,他消除了寂寞,帶來了笑聲,有他陪伴,驢子便不用矇住雙眼,也不需要在前面懸棵菜做動力。他們樂意拉磨。他們是一個完整的家庭,驢子帶頭,孩子跟後,像一位祖父牽著孫兒,他們想念著同樣的心事,心事是圓的。

  他願意生活在磨房裏。外頭充滿了哭聲,外頭的人從不拉磨。他喜歡驢子,他知道,當老畜生耗盡了就會被宰掉,到時他也會去分一塊肉的,然後回到磨房,長成驢子的模樣,那一天,磨房裏會跑來一個全新的孩子,跟在屁股後,拽著他的尾巴,跌跌地往前跑。

  

  第歐根尼

  

  第歐根尼是個老乞丐,住在一個桶裏,快死了。這消息不脛而走,全世界的乞丐都覺得很傷心,“除了亞歷山大。”

  第歐根尼是條流浪狗,住在一個桶裏,快死了。這消息不脛而走,全世界的流浪狗都放下了嘴上的骨頭,“除了亞歷山大。”

第歐根尼是位人間的王,住在一個桶裏,快死了。這消息不脛而走,全世界的信徒都趕到桶邊,可他們馬上捂著鼻子走掉了,除了亞歷山大站著,送了個蓋子。

                                   

     特赦


    牽狗的繩子越扯越緊。昨天鄰居告訴我,他的脖子也勒得起泡、淤青了,喉頭受壓迫拼命往內收縮,使得喉嚨幾乎動彈不得。每個人都患哮喘似的,駝著背,垂著頭,像磨磨的老驢,省著力氣不敢說話。

    村長瞅眾人紮堆在田邊不成體統,不情願地提提嗓門,他說,鋤頭可不能亂丟,那是上頭髮的,田也是上頭髮的,荒廢不得,繩子扯緊些恐怕就是個警告,大家少說話,多幹事,繩子自然就松了。因為缺氧,村長說完臉都黑了,幾個親舊連忙把他抬走。

    到晌午,日頭當空,順著繩子直往我們脖子上倒辣椒油,一圈疹子眨眼功夫就浮起來,尋又破掉,像炸壞的油餅。城裏跑來的醫生大吐舌頭,氣喘吁吁地宣佈說,“今天太子滿月,皇上大赦天下,誰覺得自己夠資格,就可以申請特赦!”

    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仗著讀過幾本書,獨個兒去了。他是唯一一個要求特赦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第二天被吊死在村頭的人。屍體直到落滿蒼蠅時才允許安葬,村委會出於增肥的目的,將屍體埋在農田裏。

    牽狗的繩子一時松了不少!

                                 

    泥瓦匠


    泥瓦匠的工作如此微不足道,以至於只能站在自己砌的墻後面,露出多餘的一道目光都被視為對工地的侵擾。“這很合理,我畢竟只是泥瓦匠,水泥、磚頭是不能和鋼筋、塔吊相比的。”

    然而生活比這個真理複雜得多。泥瓦匠無意中得知,他正在為一座即將落成的監獄賣著力氣。

    他想起師父曾經提到過的那個地方,“你爹媽進去後就沒回來了。”唉,還是不久前的事。泥瓦匠思前慮後,最後認為這個不道德。他撿了傢夥,當夜告別工友。

    夜裏泥瓦匠做了一個夢,他看見自己的太陽穴突然張開了口子,黑洞洞的,他抓過一條鋼筋往裏試探,老半天不見底,而鋼筋卻馬上到頭了,他吃力地握著,最後鋼筋帶人一起跌落進他自己的太陽穴中。就在這時他醒了,一摸太陽穴,賊疼賊疼。

現在,泥瓦匠站在自己砌的墻裏頭了。“像個重要的人。”他說。

                                    

    怪胎


    打一齣生,他的頭就是郵箱的模樣,方方正正,也不哭,也不鬧,偶爾咕噥幾聲,像悶響或者咳嗽。他的眼睛鼻子扭曲成“本埠”字樣,耳朵沒有發育,嘴巴只在饑餓難耐時張開,呈長方形。

    一開始,醫生建議喂他稀粥,“如果參和些優良的奶粉,恐怕更好。”醫生捋著半打鬍鬚補充道。

    這幾乎要了他小命,他開始腹瀉,身子抽搐,小腳踢著蹬著,好像被什麼鬼怪纏住似的,仔細聽聽,那空空的腦袋還回蕩著陣陣嗚咽。媽媽當即暈死過去。醫生護士亂作一團,當中竟有一個信教的女護士,撒腿逃走了,叫嚷著“魔鬼!魔鬼!”

    四週的病號卻好奇地圍到這間病房,探頭探腦,未輸盡的吊瓶舉在空中叮噹作響。形勢很嚴峻,大家在等待一場嚴肅的笑話。

    爸爸最先鎮定下來,手指著他的腦袋,又痛又恨地說:“這不是頭,就是一隻郵箱——長著郵箱腦袋的怪胎!”眾人忽然唏噓不已,就像自己遭難一般。當他們開始同情這一家子時,只見爸爸取出身上的工作簿和鋼筆,涂了幾個字,隨後撕下從他嘴裏塞了進去。

    病房頓時鴉雀無聲,大家目瞪口呆,因為看見他停止了掙扎,在搖籃裏四肢舒展,安詳,如一片風中的落葉被愛它的手掌托住。

  媽媽醒來慌忙問怎麼回事,爸爸溫柔地把她攬進懷裏,“你瞧,果然是我們兒子,我只不過給他寄了封信,告訴他,孩子,我是你爸,安靜些,別嚇壞你媽媽。”話音未落,那張紙從他嘴裏緩緩吐出,濕漉漉的,爸爸伸手接過。上面的字已經消失。

  

  監斬

  

  這是我第三次監斬,可仍然激動不已,夜不成寐。用過一碗粗茶和甜點,我穿好官服,外罩一件紅斗篷,備轎趕赴法場。路途平穩,昨日剛發了月俸,轎夫似因此而尤為賣力。

  法場人頭攢動,車住馬歇,四週貨販奔走,叫賣聲不絕於耳。更有當街酒樓門庭若市,二層觀景臺坐擁著達官貴人。

  劊子手姓王,人稱王一刀,早年服侍于大理寺,因形貌駭人選調斬職。砍頭看似容易,其實是一門學問。要有勇有謀,勇者,萬人橫目而神態自若;謀者,落刀能精思細酌,毫釐不差。而王某更兼威容,實在是京畿不二。傳說,許多百姓遠道而來,直為一睹王一刀之風采。

  日影漸漸縮小,囚車在人叢中辟出一條道來。一些人將備好的爛菜葉往車車上扔,多有不中者,每為前後押役所苦。大部分人只不過轉了轉頭,面目鎮定。見囚車到場,我趕緊喝掉剩下茶水,正襟危坐。

  司儀念過死刑文書,退到我身後,提醒我午時三刻即到。眾目所向,我脫去斗篷,神態凝重而心情豪邁,正欲抽籤,忽有所念,便指派司儀詢問刑犯可有遺言。死囚微微抬頭望了望我,皺紋中擠出些許笑意,感謝我的慷慨,但並無多餘的話。我也報以感激的微笑,而後從容抽出火簽,並再次和囚犯及王一刀交匯一下眼神,隨後拋向空中。

日影遁跡,全場啞住。

                                

小說


中午的時候來了條船,將游泳的、玩沙子的和看海的,通通抓走了。我倖免于難,這有賴於母親難產,推遲了個把時辰。於是,一條搶我一步起錨的船,穩穩噹噹地落在我生命的航程上。它打哪來?向何處去呢?誰給掌舵?被抓走的人又發生了什麼?我問留給我的那片荒灘,我偷偷摸摸地長了個頭。直到朋友送了我一本小說,指著其中一頁,你看,那條船。自然是這樣的,一本過氣的小說,為一條船指定了隨便的某一天。問題似乎就解決了,朋友也挺得意,仿佛摘掉了我頭頂的光環。我啥也沒說,也許我該告訴他,我的心事與小說無關。因為每當我問母親,爸爸呢,她總變得失落不堪,低低地說,都怨那條船。

                                

1919


你鎖了門,哭泣著,立在打小就不動的四面墻裏,如同窗臺花瓶中那枝幹梅。天天換水,一月下來,卻眼睜睜看它衰老,一點辦法沒有。那日太陽真好,父母答應的真爽快。他從公園偷給你一枝早梅。你將半掩的窗簾子全扯開了,陽光打進來,碎在你臉上。景色真好呀,你鼻子酸酸地抖著,想著:確是好,像每次離別一樣。

車就停在窗子下頭。司機把發船時間催了好幾回,男人只是不理。車窗貼著一樓墻壁,他下不得車,能下車的那扇門由母親佔著。所有的計畫都好,當個教員,在這個縣城,有一個妻子。反對的只有母親,她是見過大世面的。她常說國外地面寬闊,人面也整齊。祖父有錢,她是第一批出洋的人。

那時還沒有我什麼事,我在你肚子裏,而你尚不知曉。如果當時我在場,事情絕不叫這般尷尬。我一個臂膀掄起儲物室的木梯子,立在窗子和車兩端,把你接下來,塞進車裏;或者把他接上去,再合上窗戶。總有什麼辦法,不是麼?

你說:是啊,到底是有法子的,只怪我們不敢。他說時代變了,現在講自由婚姻。我當時想,他才是男人,我好歹全憑他做主。誰想母親一來,他一句話沒落下,就跟著走了。父母又不為我出頭,我只能回房間哭。可怎心甘?事情這麼結束直教人恨。梅花還在,我倆的情分便在,我把梅花捧起,在窗前舉得高高的,我要給他看。後來呢?

後來——我不注意碰動了花瓶,它從窗臺墜去,在車頂打個粉碎。車隨即就動身去了。 

                                

蚊帳


蚊子從北方集體撤退向南。我是最後一隻,留在這間跼踀的臥室,得到他的保護。他為我提供溫暖與血液。窗戶關得緊,漏風的地方全上了膠帶。藍色的窗簾是房東施捨的,破敗,但經過縫補,他很滿意。他從未扯開窗簾。

我和其他蚊子夏末尋到這裡,當時陽光從高空斜斜抖進來,清風在廚房和臥室之間往返,可以聞見女人的體香,慵懶、舒適。女人枕著他的胳膊睡著了,總是這樣,她像嬰兒那樣容易入眠。而他還在四處逡巡,耳朵寬寬敞開著,大得仿佛能裝進整座蚊帳。他太敏感,一次小小的叮咬無異於一場災難,他會無數次搓洗,抹香皂,搓洗,抹香皂,搓洗。倒是女人開朗大方,她總嫌蚊帳多餘。確實,蚊帳對能入睡的人是無用的。

我知道他害怕我們,儘管他會謔的起身把我們雙掌拍死。我們就在黑暗中週旋著,我們都在暗處,我們彼此害怕又彼此吸引。

冬天來了,蚊子從北方集體撤退向南。就在我剛要動身,他卻將窗戶猛地關死。他向房東要來了窗簾和膠帶。白天就這樣消失了,風也這樣消失了。每當他從四面八方趕回他的蚊帳,我就上去咬他一口。他從不動我。蚊帳被收拾得很嚴實,我們在蚊帳裏相安無事。黑暗中,傳來什麼聲音,我分不清是呼嚕還是啜泣。這一切發生得並不突然,朋友早就提醒我趁早離開,“既然唯一能忍受他的人也已離開。”

  

      魚人

       一

金魚死後的這幾天他始終哭不出來。這天,他對著空空的魚缸,忽然看見一尾魚從陽光中浮出,落在他的魚缸裏。他很吃驚,問它:你怎麼回來了?

金魚咂巴著嘴,說:我沒走。

他又歡又喜,趕忙愛憐地將魚缸摟在懷裏。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一個夢,他死死抱著自己,淚流滿面。

       二

“別釣了,別釣了!”他一把推開釣臺上的人,像個揮舞著掃帚的瘋子。“別釣了,別釣了!”他聲嘶力竭,卻很快被附近的警衛拖走。他看見水面冒著泡,像他的呼聲一樣破了。

“好了!我沒事了,放開我!我去釣魚!”然後他恢復了正常。他從漁具店買了魚竿和魚餌,便大步回到了釣臺。四週一片警惕。

只見他擠進人群,甩出魚鉤。接著翻出欄杆縱身跳進海裏。人們看見他找到他的魚鉤一口吞進去,接著緩緩陷入深水中。人們看見水面冒著泡,一條紅紅的血跡匆匆散開。

釣臺上的魚竿靜靜地看線圈不斷轉動、變細,在最後時刻,“卡卡”兩聲,魚竿翻身墜入水中。

  

     腿


    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少了一條腿。咦,原來自己一直用單腿做著袋鼠跳。只有一條腿的事實讓他迷惘,“我該高興呢,還是要難過?”他環顧四週,全是樹和石頭。

    他繃足腳力,腳掌鴨蹼般用力一拍地面,膝蓋骨順勢屈伸——他就這樣蹦了老久。“挺好玩的。”他環顧四週,全是樹和石頭。

    可是悲傷才是真實的。他越來越懷念丟失的那條腿。它去哪裏了?它過得怎麼樣?他一邊跳一邊環顧四週,全是樹和石頭。

    他鼻子一酸,像個女人一樣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單腿彈簧似的卯足了力氣,像一個亡命之徒。我的腿怎麼了?他問四週的樹和石頭,可他們不回答他。

    “誰,究竟是誰奪走我的腿!是哪個混蛋幹的!”他老淚縱橫,面容像破碎的玻璃。他決定停下了,金雞獨立,攥緊著老拳。他怒視著四週的樹和石頭,想和誰拼命。

    可他剛剛立穩當,四週的樹和石頭突然睜開了眼睛,衝他跑過來、滾過來,一陣幹風一巴掌摑他臉上,他正慌忙用手遮擋,又聽見飛馳而來的車鳴,不及轉身,他的脖子便被一隻手揪起甩到後車箱。

    他們從市區一直開到郊區,把他拋到一口挖好的坑裏,用土埋了。

黑暗中,他感覺胸口被什麼怪物踹了一腳,一摸,竟然是自己丟失的腿!還穿著他的假皮鞋呢!

    “你也來了。”

    “是呀。”

    “不是讓你快跑麼?”

    “開始是拼命跑來著。後來覺得氣不過,就停了下來,想問個明白。”

    “你難道忘記了,他們是不能問的。唉,我也知道,不管你多用力逃,他們都能逮到你。”

說著,他和懷中的腿一同停止了呼吸。



      御醫

   

  皇后正與皇上言笑,忽覺腹痛,雖力稱無恙,終奈不過聖上關切,只得由他喧請御醫。

  剛打個照面,御醫心中便有幾分怯意。皇后自入宮來,上敬下恤,宮裏內外莫不稱賢。只一事叫人生疑,先頭有兩次身體不適,皇上也是延請御醫,怎奈皇后總不肯把脈,只打發開副補氣養身的藥就是了。言語神色間似有隱情。

  御醫再細打量,皇后雖巧于弄粧,仍掩不住面皮三分灰暗,顴骨上下略帶蠟黃。分明是懷胎跡象!

  “快與御醫把脈。”皇上急命。皇后猶豫著將出手來。御醫欠身道,“微臣僭越。”因隔了上用的鵝黃絲線,屏息尋起脈象。皇后脈體圓湛,搏動流利偏浮。

  正是喜脈無疑!御醫正欲退跪道賀,忽地心下一沉。呀,這胎象穩健,顯然有三四月時候了,可皇后入宮不過一月有餘!

  “太醫,究竟如何情況?”皇帝按耐不住,搶先來問。

  當今聖上青春勃發,平外安內,很有一套治國報負。可惜為人性僻,殺氣太重,海內常懷恐懼。幸得皇后淑貞賢德,內裏多有規勸,而聖上偏能擇善而從,只此一月間,與朝更勤,顏色寬容了不少。此非天佑我朝哉!

  “太醫切慢慢斟酌些,”皇后舒捲愁容,和顏說道,“臣妾身家全仗太醫當機立斷,給個說法,好叫人放心。”

  皇后本首輔大臣掌上明珠,少時便與聖上一處玩笑。長大後遂漸漸乖離。首輔親族遍佈京師,權傾朝野,更難得是治世能臣,幾度挽大廈于將傾。入宮為後,本是天遂人願,宮中府中相得益彰,亦是國家之福祉。倘若事發,如何了得!

  “太醫但言無妨。”

  帝後二人霎時節已經面若霜雪,唯有催促,又唯恐催促。

  全身而退本來輕而易舉,只需謊了胎期,恭喜陛下皇后便罷了。不幸的偏偏我們的御醫是個腐爛裏的讀書人,熟知經典、掌故,對聖人之言唯恐侍候不週,雖是酸儒,一肚子家國天下。他如何不知呂不韋等事,禍國殃民,幾多劫難,想來不勝驚寒。

  “快速速道來!”

  “聖上!”只見御醫滾到地上,三番跪拜,皇上慌張扶起,“微臣無能,聖上恕罪。經臣確脈,皇后已有身孕,可喜可賀;不料禍福相依,臣于其胎象中窺出憂患,此乃世上罕見之一絕症也!臣行醫數十年,曾于江湖間偶遇數例此症候,只等大產,取出的竟然是一長瘤之死胎,更苦的是生母染其毒,不日亦亡;數例均是如此,叫人大駭。”

  話音未落,已驚得皇上皇后目瞪口呆,臉上更不好看了。

  “世上竟有如此命苦的事,”皇上緊緊握著皇后的手,一邊盤問,“為今之計,如何是好?太醫可給個解決才好!”

  “依臣之見,唯有一方使得。”

  “如何?”

  “聖上恕罪!唯有毒死胎兒,配以良藥,方可輔佐皇后過此危難。此必迅速,遲則生變。”

  皇后聞言不勝淒苦。皇上歎氣數聲,硬下心腸,命御醫速速配藥;回身寬慰皇后良久,悻悻而去。這夜,皇后輾轉反側,慮往思今,悲喜交加,臨睡前,念了句“阿彌陀佛”。

  只有我們的御醫激動不已,當他步出宮門,望著輝煌的落日,感到山河歲月從自己肩膀越過,何其豪邁,何其釋然,何其驕傲!歷史,命運,帝國的福祉,便從一個御醫手中得到了保全。進家門,命夫人熱一壺陳年佳釀,狂笑狂醉一夜,家人莫知所以。

  日子正常走著,誰承想次年留洋歸國的共和派鬧起革命,硬生生推翻帝制,新來的總統頒下法律,將皇室成員一律定作庶民,從此散落民間,過平常生活來了。

太醫院憑了本事,改頭換面,挂上共和國第一醫院的牌子,繼續開張。我們的御醫被公推為院長,可怪的是他竟然拒絕了。他在家裏擺了一座基督教十字像,就此閉門謝客,直到老死。沒有人懂得其中緣故,只是從僕人口中隱約聽說,老爺常對著那個十字叫苦,像死了孩子一般。



附注:整理自“石水軒”http://blog.sina.com.cn/shishuizhix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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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 201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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