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也是一座城》（下）

053 《温暖》

清晨 融雪抚慰怀旧的种子
傍晚 母亲喂养稚嫩的婴儿
冬季 风肆无忌惮地吹
夏季 雨淋漓畅快地坠

风雨星辰 互为陪伴
日月四季 你在对岸

生活是件小事
恒温36度半

 

054 《关机》

凌晨三点的街口
水果店只剩佛龛幽幽泛红
对面烧烤店里气息尚存
你在梦乡畅游

是
我被扔在街头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055 《暧昧》

笑而不语
来自五官的敏锐参差不齐
天枰始终倾斜

是否达到平衡
正是离开的日子
下一个雨季在向人们招手 你恍惚
呢喃着要做我的新娘
手指搭在心尖上 一种直觉远在天边
不多言
但凡懂些爱的人
忙着擦肩

 

056 《蔓延》

心火连城 何时能下一场漫天大雪
寂寞的乌龟在冬眠的梦中邂逅

仙人球刺穿美梦
这是低温的罪魁祸首
她一丝不挂地释放忧愁

男人的胡茬抵制诱惑
在冰天雪地中上演荒谬
无形 无解是爱情的症候

你认为心脏是血热
它冰冻起来将你淹没

我相信冬季能升温
河面的鱼尸向我问候

 

057 《旧识》

播放器在微笑
淡蓝的光线把孤独照耀
雪花穿过墙壁扮演羽毛
你走了 又回来
尘埃落定 不过玩笑

马克杯印上主席像
“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
你煮咖啡 手指像搅拌机碾碎旧梦一场
余香逃不了宿命
笙歌 闹钟响了便散场

你忘了 我们说好 老死不相往来
下一场重温 约好

 

058 《缺氧》

当爱情缺了氧
大脑的嗜睡一成不变
手指带动铅笔头在白纸上跳跃
你的目光只在此刻闪烁

上一次相信谎言是什么时候
自嘲的频率曲线是否令人欣慰
借助饥饿带来的迟钝忘记这一切
你欺骗
我敷衍
爱情有时就是这种东西
没什么了不起

你为一场雪而感动
可这却是云的凌迟
生活没有平静和平等
相爱没有理智和宽容

当我不愿再做鱼饵
你便可在水中窒息

 

059 《你那边几时》

天蒙蒙亮
云撕开缺口
寂寞的人在天桥上行走
多年前你曾在这里出现
拉扯着行李在城市中漂流

天荒地老的乞求
一支白色粉笔跪在前头
一双在除夕深夜紧皱的眉头
一张口 一个冰冷的朋友

去年黄浦江边的乞丐
如今苏州河上的佝偻
是谁的父亲母亲
在尘世中弥留

高楼的玻璃墙面
折射不出陈年的泪痕
甚至不容
脚步下的泥土斑点在大理石面上留存

气息在无数的目光中蒸发殆尽
何年何月生命不再流动
你那边 是几时
只剩青烟游走

 

060 《庆生》

你听 你听
昏黄路灯下墨绿叶子们的靡靡之音
从你身体中渗出的雾气在空气中解析
这个季节吃任何东西都是冰激凌
你的吻就是冰冻的水晶

指甲泛着幽凉粉色
湿甜的汗水和着凡士林
我咽下这一道隆冬甜品
你看 你看
去年的蚊子尸体在灯泡边缘留下的印记那是念的暗号
205路公交上的6号座位
在古美路的转角为你做一场祈祷
我就站在这里
你跳出车窗才能远行
小心城市的噪音与尾气
迷了耳朵和眼睛自由的真菌奔走告急
你是新的成员无需怀疑
欢迎
热烈欢迎

 

061 《饲》

这里像是一片海洋
你愿卸下柔软的心
剪断血管间的无知纠缠
使得爱情止于这一刻
你相信 这是给予死去最好的回礼

属于一个人的盛大祭祀
祭品顶着纯洁而高昂的头颅
风起云涌瞬间静止
太阳依恋的眼里泪水泛起
心中万物 在等待礼成前的邀请你淌着银河般的流水
直向远方一直没有停
不忍告白 那只是一池福尔马林

 

062 《执》

如果青春是一个秘密
你告诉我要转身离开之前
我已经爱过恨过了该怎么办
纯棉的一见钟情
骗心脏蜕了一层皮

沙石滚地 赤脚而行
虔诚地匍匐于强震中心
等待一场顾盼
来自于你 不留下丝毫动情的喘息生活于我是没有杂质的酒精
无意间与眼泪配比
扼杀了你在午夜时分的希冀
因为那里细菌满地不要再靠近
重复同一个秘密中的同一种谎言
那样的你 也不再拥有悔过的权力

 

063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喜欢玩壁虎尾巴》

根据历史记载
今天会与一只猫邂逅
它正在研究某只壁虎卸下的尾巴
那场景异常凝重
于是我有点嫉妒

它会哼黄河大合唱
变了奏听起来像是牙痒痒
决定请它吃蛋炒饭
在没有香葱的情况下
我依然理直气壮

如果你不想对一只喜欢玩壁虎尾巴的猫产生嫉妒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它吃没放葱的蛋炒饭
它会记恨你一辈子
因为它不是一只很随便的猫
而你
调侃它的肠胃

“我怀疑你和我一样喜欢玩壁虎尾巴。
其实你应该告诉我。
你告诉我，我怎么会不让给你呢。”

 

064 《断》

她的手里
攥着一条腐烂的香蕉皮
父亲
在看不见的地方招手
指甲里
藏着烧焦的灰烬

眼眸恍惚至重影
丢弃了二十年的温情
浓缩在精装的长方盒子里
怀抱着 散失了温度的粉末
也许灰白 就是血浓于水的温度

他手掌的纹理
是最陌生的路途
今生今世遥不可及

空洞的这一半感情
找不到任何情节来回忆
没有喜乐 没有哀愁
没有往事 没有当下 没有将来

终身的爱
只有半日相聚

 

065 《绵羊英雄》

你看，马路尽头有一只纯白色绵羊。
你看，马路尽头的纯白色绵羊在冲你微笑。
你看，马路尽头冲你微笑着的纯白色绵羊身旁站着一个男人。
你看，马路尽头站在冲着你微笑的纯白色绵羊身旁的男人就要转身走了。
你看，马路尽头站在冲你微笑着的纯白色绵羊身旁的那个即将转身走了的男人，是不是你爱着的那个人呢。

那只羊，知道自己即将离开。
她肚子里的孩子，正在茁壮成长。
它不懂得爱情，只知道交配。
可她还分不清情欲与性欲。
它摇摇头，不愿意与男人靠得太近。
她站在很远的马路另一头，依然能望见男人勃起的样子。
它沉默。
她也沉默。

他转身了。
它要上路了。
他不准备再回头。
它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
他闻不到妊娠的味道。
它听不见女人的呼喊。
他绝望了。
它叹了声气。

女人一动不动。
男人匀速前进。
绵羊不知所云。

 

066 《营救》

我在爱每一个我能够看见的人
每一个我能够看见的人都在说话
他们动着形状各异的嘴唇摩擦着氧气
泛着晃眼的油渍的嘴角深处
正酝酿着一场场溃疡

我爱这些人
从骨子里爱进去
把血液染成了白色
像浓稠的氮磷钾溶液
在他们空乏的血管里生根发芽

我撕下一块鳗鱼形状的皮肤
给失语的贵妇包扎伤口
我也爱她
因为她正贡献出脂肪给年轻的行乞男人勾勒呼吸的迹象
连充盈的心脏都收起了放荡
肃穆而立

可有位婴儿
怒目而视

 

067 《情欲的寂寞》

狂欢后总是会有场更为盛大的空虚
地毯上陈设各色形态优美之胴体
散发不同于生命气味的诱惑
你是唯一身着衣衫的乞丐
在十二月的寒风里解散整座秋天的嘲讽
没有人会微笑
有的只是惶恐
自以为是的贵族在释放情欲的病毒
精致而腐朽的嘴脸埋在上了锈的刀叉里
颤抖着接受平静而低俗的审视

你呼喊着 这一群纯白的高级动物
奔走于闹市宣扬崇高的欲望
所有人视其为信仰
掀起宽厚的羊毛地毯在福尔马林之中浸泡为图腾

而他们
大声地向太阳求证
我们是活着的！
黑压压的人群嗅到新鲜而芳香的来自于古老祭坛中的气味
憧憬着向他们奔走而去
掩埋了一切寂静

 

068 《扫墓》

墓地在山的那一边
他们从右边的台阶缓缓而上
正午 没有丝毫阴霾的影子
墓碑是一张张脸 或是门牌号码
四处都是活人留下的痕迹
残败花瓣 破酒杯 奇怪的被石块压着的松树枝
以及一堆堆与骨灰相似颜色的灰烬
坟冢还不够拥挤
冷清的没有任何味道

男人说 曾经在沿海城市钻进用来放置棺木的空穴里睡午觉
于是女人将用来掩盖昂贵骨灰盒的石板慢慢放下
严实地遮住男人低贱的肉体
岩灰色的大理石朴实的教人感动
女人留下眼泪 在竖立的碑石上留下楷体的痕迹
这面铺满尸灰的山坡在她颤微的脚步下沉沉睡去
男人蜷缩的身体在火光后遥遥欲坠
没有其它声音 只有她的呼吸衔接他的喘息

他在同死人开一个玩笑
善良的似是前来了断的信徒
眼睛里有黄色宣纸灰飞的结局
那曾是一双凶残动物的眼珠
眼白里还残留着自己母亲死前的怨咒
他双膝跪下 头颅点地
双手按在用白色大理石篆刻出的祭奠之上
一切微妙地进行
她在心底残忍的微笑 像是看着最终光景

他们从山坡的左侧徐徐而下
山脚下的人造水池里有墨绿的睡莲叶子
男人说 想要弄些睡莲的根茎回到家里养在鱼缸里
又说 这是至阴的地方 恐怕不吉利
女人转过头望着新鲜尸体的方向 没有说话
他们轻飘地做完这些气味浓烈的事情

男人走在前面
女人跟在后面
她看到他腐蚀的肉块掉了一地

 

069 《枝桠》

南方
九月
城市依旧在你的阴影之下浮华
新娘坐在楼顶的栏杆之上远望
你何时 归家

水泥
黄沙
你肩上的肌肤已成了石膏的骨架
橱窗里的模特相对无言成了笑话
它无语 你惊讶

眼泪
血液
被稀释的菜汤里混杂僵硬的面疙瘩
满嘴尘土除了呼吸他其实不爱说话
下一站 是哪儿

风暴
人潮
高级办公楼里精致的玻璃碎了一地
人们没兴趣知道那一片片利器落向哪里
丈夫 你好吗

 

070 《渎》

愤怒是剔骨刀的温床
无影灯的临终关怀是惨白光线
熟睡前的呓语是无人知晓的发泄
这个巨大容器里盛满羊水
有人在其中被呛得直咳嗽

受欢迎的明星在拥挤之中用手指做着谋杀的姿态
脑细胞一半在抽筋一半在梦游
铁锈的气味连接USB
流淌出纯净的雾水
指甲缝里的细小肮脏在此刻被涤荡干净迅雷和电驴在拥挤
电话线绕着咽喉跳起钢管
你在其中疯得春光明媚

 

071 《如有雷同》

他睡着了
当我依然焦躁不安的时候
阳光会带来分道扬镳
一场无声的告别
也许纯属巧合

爱情是你我曾合演的短剧
天黑前开始 黎明后落幕
不要在此刻微笑
严肃是唯一的矜持
如此完满寒夜你是我不识耻辱的勇士
自告奋勇地淌走潮水
这悲剧 才由得我来上演

 

072 《骆驼娃娃》

迷迷糊糊的
骆驼就看见了我
那光线
在六十秒之后变得漫长
它看到我递去的枝叶
满心欢喜地就来了
匆忙间还摔了个趔趄
我知道在那一刻
它是爱我的
每个细节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我久久不想离开

孩子
你还不能了断对奶水的念想
时不时要低下头催化生长
可你望不见墙壁外的风光
尽管只是昏黄土丘与树枝里沾了灰尘的蜘蛛网
母亲有没有对你说过
你的身份证上盖着展览的印章
温和的 可爱的 骆驼娃娃天气并不晴朗
环境稍有些肮脏
却不用担心被风沙迷住双眼
生来就在城市里行走
血汗洒在高速公路上
我的骆驼
你微笑起来真像个娃娃

 

073 《念》

城市在走
你却回头
一派压抑 碾碎旧年情愁
怀念在被发现的时候
成了你对时间拒捕的证词
没有人会问这由头
因为回忆中的你
正是全世界的替罪者

人们在生活着
在高楼中泅渡
在地铁里吸氧
在灰尘中亲吻
在病毒里繁殖
而你
在走着倒退的路
用红色石头给她写情书
以血养玫瑰 以肉唤宠物等你丝毫不剩时
心中还存念想？

 

074 《零点》

零点
整个世界开始寂静
城市鲜少的矜持时刻
在冰冷黑夜中显得多余

人是需要狂欢的动物
过多感情不断被麻木
灯红酒绿在高潮时刻被完整消色
你我走进这般空洞一如既往
因为熟悉而习惯
因为习惯而长久
因为长久而淡化未来给我永远
我不敢要
因为愿望太过短暂
而你早在期待开始前便离开给你永远
你敢要吗
这个冰冷午夜
淌过没有温度的白色床单人们嬉笑怒骂
于公开场合施展性感
而你迁怒于我
将等待釜底抽薪最是深夜中真实的虚幻
赐予一场没有对象的表白
受益人上写着我的名字
却找不到寄托思念的辗转你啊 没有方向地远去
我在此地 差点忘了归途风景
烟消云散
如此而已

 

075 《吃橙子会上瘾》

下午
她吃了半碗紫糯薏米粥
和三个橙子
还剩下最后一个橙子
她蠢蠢欲动

夜晚总是悄无声息地来
不像白天那样大张旗鼓
她看着自己寂寞的样子
心里不自觉地产生怜悯
傍晚开始下雨
冬天里的雨总是扮演无情的角色
小小的雨点却藏着冰雹似的声音
她很大方地请钢笔品尝墨汁
用了不到三分钟又再次抛弃
文字有时候像是测谎仪
因为太真实而不被喜欢这个周末的夜晚有着难得的寂静
男人开始不说话
她知道这是他特有的报复
虽然相隔几万米
彼此却仍是有着复仇的默契
她记得前一晚的梦
有一个男人在等待着自己完成一件事情
她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在暗暗等待一个了断
这情节十分冰冷
甚至呼吸都缺乏温情眼前所看到的
是这个荒芜的冬天里正冉冉升起的第三簇光芒
橙黄色的 边缘泛着蓝
低色温 却是冷色调
“此刻没有人爱惜这颜色”
她的梦里出现过这十个字
没有丝毫意义得让她记住有一种冷
没有过程
由热情转为冰冻
她只知道
吃橙子会上瘾

 

076 《淌过天灵》

目光的长度剪了半
从此望不见你的眼
青石板上有鱼群的尸影
多年后仍摇曳在你脚踝
正午的太阳并不总在头顶
遮住身体的把戏常被识破
你笑着 声音像是刚出生
有回荡在树林里的嘈杂耳鸣
一声一声地刻画喜悦的重影
你流了泪 气味像是冬雾弥漫
蠢蠢欲动地要蹦跳着去向远方

我在水中等你
明了眼 暗了身体
黑了寂寞 亮了欺骗
淡笑 转尾
回溯 泅渡
日复一日
渐远行至

 

077 《想念跑跑》

我躺在一条长相深刻的河流中，不知去向。
当初跑跑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衔着一棵野草准备出生。
她对我说，子宫的外面有一把尖利的剃刀，握在一个只长了两颗门牙的男妇科大夫手里。
于是我偷偷向外探了一眼，整整的一大片惨白险些闪瞎了双眼。
我假死过去，伪装成死婴。

后来，跑跑就带着我私奔了。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手把手教会我如何装死。
对于她，我一直怀有膜拜的情绪，高涨不断。
她对我说，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直到地平线被踩在脚下的时候才能停下。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地平线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只有被你踩在脚下的时候才会爱你。
我又问她什么叫爱。
她说，爱就是被踩在脚下。

直到有一天，我们来到了悬崖边。
跑跑对我说，你看，前面没有路了，地平线已经在你脚下了。
她又说，去感受地平线的爱吧，从这里跳下去，你们就相爱了。

于是现在，我躺在一条长相深刻的河流中，不知去向。
我没有沉下去，我猜河流也是爱我的，因为它在我脚下流淌得很欢畅。
记得待在子宫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静静地躺着，羊水发出的汩汩的声音伴我入眠。
那时跑跑也陪在我身边，她告诉我，不要说话，不要让男人和女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问她，男人和女人是谁。
她说，他们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于是有了我们。
我又问，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说，因为他们现在不相爱了。我偷偷地看到过他们用一个透明的袋子闷死过我们兄弟姐妹。他们也会弄死我们。
我不再说话了，我想知道死是什么，但是不敢问。

现在，我开始想念跑跑了。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和地平线相爱，也想知道我还要这样与地平线相爱多久。
但是，我没有机会问了。
也许跑跑现在已经被男人和女人弄死。
我不再去想，只是躺在一条长相深刻的河流中，不知去向。

 

078 《黑色爱情》

依稀记得那个身影
总是在那盏熟悉的灯下独自徘徊
微笑与泪水仍然清晰可见
像月亮与星星般静谧动人
我只记得这一切
真实却纠结

黄色路灯下的枯叶
顺着情感的纹路延伸出干涸的脉络
它们没有哭泣
因为无法流泪 只能宁静销碎

寂寞的人学着微笑
幸福的人总是烦恼
爱情闲庭信步 姿态高傲
而我们沉默不语 偷偷缅怀某种味道

叹一声气
却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