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朋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7-05 19:03:41

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说她多漂亮,否则似有吹捧的嫌疑,那就像《陌上桑》中描写秦罗敷的美丽如何非同一般,听听别人怎么说吧。我有个心高气傲的女同学第一次见到她,简直赞不绝口,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最后冒了一句“呀,她简直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们那时候好像不兴选校花,但在私下认识的人里,都亲昵地叫她“我们美丽的校花”,我想她天生丽质的外貌、超凡脱俗的气质和高雅亲和的魅力绝对能担起这个美誉。

多年之后,我的不无醋意的老公见到她,也不由得感慨“她的成长一帆风顺,心无芥蒂。人家是顺生的啊,难怪人见人爱。”

她不施粉黛,那时最喜欢用的是旁氏或夏士莲润肤霜,她天然的淡扫蛾眉,皮肤白皙,双眼皮、大眼睛,鼻子不高不低,嘴唇不薄不厚。她穿的衣裙多半是她心灵手巧的妈妈自己设计剪裁,配着她1. 68的高挑身材,怎么穿怎么好看,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想起别人容索菲亚.罗兰,即使披着麻袋片也遮掩不住美貌。不过我的朋友不属于索菲亚.罗兰那样美艳的五官分明,她的性格也属于温和型。她最喜欢的老牌影星是梅丽尔.斯特里普和那时崭露头角的妮可.基德曼。看见她第一眼,我就想起“可人如玉”这个词。

我们相识于无锡军营。一般而言,漂亮的姑娘都有些清高和傲气,像天上高悬的月亮,但她却如同湖中的月影,总是散发出自然的光芒。甜美的笑容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却不会感觉拒之千里。我们原本是生活环境、性格习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因为很小的一个由头成为最好的朋友。有一天傍晚,我们军训练完操自由活动,营房边草地上蹲着一个小女孩,在那里无聊地低头拨着草丛。我俩不约而同地走近小女孩身边,一起蹲下来,她柔声细语地问女孩爸爸妈妈是不是在军营,为什么一个人孤单地在这玩?一个人有没有害怕?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叫回家?她本来就生长在军营,大概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吧,我们出于对弱小女孩的关爱竟然开始走进了彼此的内心。我们一直陪女孩说话,直到女孩被父母叫回家后我俩舒了一口气,坐在草地上开始了第一次对话,无非是我们的籍贯、家人。她来自“世界上最大的庄”石家庄,但她随父母辗转军营,对石家庄并不是很熟悉。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上班可以向她提供经济援助了。她对转学不久只是参加了高考的高中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她听到我考大学之前相熟的同学之间的情感纠结,瞪大了美丽的眼睛,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像小说里的故事情节一样复杂。呵呵,她虽然比我大两个属相,但真的心思很简单呢。

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一张淡淡的阳光笑脸,如微醺的春风扑面,美丽真是女孩最好的武器。埃及艳后特娄帕特拉可以连续征服两位罗马英雄,美丽绝伦的海伦能导致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这些历史都可以理解,谁不喜欢美呢?在军训时威武的班长竟然都知道怜香惜玉,给她偷偷借枕头;大学时她的老师也会给这个学哲学却头疼维特根斯坦的美女毫不吝惜地打“优”。我和她一起在曦园漫步,眼尖的校园摄影师立即上来搭讪,要给她拍一组黑白头像写真。至于给她写情书、偷偷给她送礼物的男生,把她作为梦中偶像的男生,我估计都不计其数。

我们在无锡军营成了战友,回到学校这份友情继续升温、延续。我除了记着自己的课表,也记着她的课表,下课之后总是相约。去图书馆、看电影、看录像、上街都要一起去。她宿舍楼下的凉亭是我们经常聊天的地方,校园的角角落落都留下我们相伴的脚印,连她宿舍楼前的中心操场都成了我们没事遛弯的去处。我和她都备着两套碗筷,吃饭时间不是她来找我,就是我去找她,好像在一起吃的饭更有滋味。我周末很少睡懒觉,经常早早吃完,给她带些早点去敲门,她和室友可能还在梦中呢。她从小被能干的妈妈呵护,真不太会干活,我顺手拿起我俩的碗筷洗掉都觉得是美差,从不忍心让她动手洗碗。我去她宿舍,除了帮她整理床铺,也会在等她的空隙,顺手替她们清扫地上已经积成串的灰尘。学哲学的女孩嘛,大概冥思苦想的时候多,她们经常抱着一本厚厚的《梦的释义》或者《悲剧的诞生》、《查拉斯图拉如是说》死磕,好像不太看见脚下的灰尘的。她后来结婚,丈夫对她的第一评价是“没想到你连个自己的窝都拱不好啊”。

我成了她的编外室友,她也成了我的荣誉室友,我甚至几乎成了她的荣誉同学,她的班级活动都有男生邀请我一起参加,呵呵,那当然是为了投桃报李。拍毕业照时,她给我转达她同学的邀请,希望我去参加她们的毕业合影。呵呵,平时形影不离享受友情天地,但混进一帮哲学系的才子才女中间拍毕业照,我可没这份自信和胆量。我受邀参加她的集体活动一起去过共青森林公园和长江入海口等等,留下很多美丽的记忆。我们在森林公园用野花编织了紫色的花环,戴在头上俨然成了春姑娘,趴在花丛中或者站在迎春花前留影,春意都浸染了我们的全身。好像还有一次深秋游森林公园的经历,一起趴在干枯的草地上晒着秋日的暖阳也觉得其乐融融。在长江入海口我们还捉过许多小螃蟹提在网兜里,坐在浮标的圆球上看着河、海分界线开心得拍照。我和她的男同学好像比我的同学还要熟悉一些,我最早听约翰.列侬的“LET IT BE”和迈克尔.杰克逊的“真棒”,就是她的一个非常深沉的男同学替她热心翻录的打孔带,也帮我录了很多磁带。我记得好像还给她送过莱昂内尔.里奇和卡伦.卡朋特的磁带,那都是她喜欢的歌星,人家都有心记下了。我毕业之后第一次出差到上海,回到复旦校园找的竟然也是她的同学。当年给她床上悄悄放过一大盒美丽风铃的安徽才子,热忱的他继续攻读哲学系的研究生,和他的也是复旦师妹的女朋友请我在复旦银座喝了咖啡。

我是她的好朋友,也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刚入校园,她的无数老乡已经闻风前来,探望这个美丽的师妹,她后来的丈夫也在其中之列。他那次和几个老乡一起去看她,虽然行动一致,其实各自“心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事后他回忆,“出了宿舍我就给他们说,这丫头还生着呢,让再慢慢长两年吧。”呵呵,这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智慧啊,不过他也得感谢我的看护,并不是所有男生都像他那么有深远眼光的。她宿舍的同学开玩笑说“我们宿舍的门槛都要被踩断了呀”。她听着同学打趣,带点歉意地笑笑,我替她解围“你们宿舍哪有门槛啊?”她们那时住的九号楼是栋老式的木楼。看楼阿姨经常会喊她去接电话,每次轻轻放下电话,她都不忘甜甜笑着对阿姨说声“阿姨,谢谢啊,连难缠的阿姨都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她说话像涓涓细流,娓娓动听,从来说不出尖锐伤人的话,好像也不会发脾气,连拒绝的言辞都总是说得婉转,她面带笑容的婉拒总是不能让很多痴情的男生断念。我为此还埋怨过她,我这人说话办事总是直来直去,爱憎分明,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所以在我这里有过一次冷遇的人,估计也没有勇气再来碰钉子。我有时都替她难受,既然不喜欢干嘛不直接说?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应付,搞得自己都累,可是她就是不想伤害别人的情面。有一次她的一个执着的老乡要请她看电影,她不好说不去,或者不想去、没时间去之类的借口,竟然搬出我做挡箭牌,“我看电影都是和好朋友一起去的。”那个不死心的男生竟然说“好的,那我就给你和你的好朋友买两张票,你们一起去看吧。”这下子她也拒绝不了,人家非在晚饭后送来两张电影票,她要不拉我去,那不正中人家下怀吗?电影院在校外的五角场,我俩紧张兮兮又有些歉疚地去看了电影,一出电影院就警觉地四处打量,果然发现那个男孩在不远的黑暗处守着。我俩简直像遇到围追堵截的坏蛋了,我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她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我一路骑车载着她狂奔,竟然甩掉了那个可怜的男生,一起进了她的宿舍楼,好像还惊魂未定,但我俩终于捂着肚子笑出声来,这电影看的!我们都快成惊险电影里的角色了。

她一点没说错,我们一起看过多少电影啊,校内的、校外的,琼瑶电影就不说了,奥斯卡获奖影片、国外老片、国内新片我们都会去看。看《日瓦戈医生》我们一起流泪,看《莫扎特》我们还被天才搞怪逗笑过,看《墨菲斯特》我还似懂非懂的。我们一起在校外艺术电影院看苏联电影周,我们都喜欢苏联电影的深沉和静谧,但她喜欢的是《湖畔奏鸣曲》的男演员,而我当时发狂地迷上《合法婚姻》的男主角。有次宿舍同学拿的《大众电影》封底是他的照片,我一眼瞥见,从上铺跳到桌上,一把抓过来,捧在手里差点陶醉。为了看谢晋导演的《最后的贵族》,我们还被迫看过一场通宵电影,那些万众瞩目的角色里,不再青春的潘虹、肖雄和还嫌青涩的濮存昕,好像没有完全诠释白先勇小说《谪仙记》中的历史沧桑感和老上海的贵族气质,不过威尼斯的异国风情让我神往。我们熬到12点都昏昏欲睡,赶紧撤退,我俩都不是夜猫子。我们好像喜欢杨慧珊主演的《玉卿嫂》,这个有味道的女演员后来改行和丈夫一起开了琉璃工房,开启另一段璀璨的人生。我们也看过台湾老牌影星柯俊雄和新科港姐黎燕珊的《喜宝》,大陆的电影看得不算多,我记得《落山风》几乎拍成恐怖片,女主角太老成,和她配戏的男演员用我的室友的评价“还半生不熟的”。

有几天我竟然去她宿舍扑了空,她也没来找我,我们宿舍同学倒不用教育我把自己宿舍当旅馆,总算在宿舍安心呆着了,她们差点商议要开除我的宿舍“舍籍”呢。可是我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晚上做梦都梦见她。等她终于带着有点神秘的笑叫我去她宿舍,她有话想给我说时,我竟然还生气地踢了她一脚,不过我马上自责我怎么能对她这样呢?大概像我说室友的,我越是对亲近的人越会发狠吧,怎么舍得对那么如花似玉的人下手呢?我俩挤在她上铺的蚊帐里,她还没来及告诉我有什么秘密呢,我这个急性子先开口了,我说“我前天晚上梦见你和一个叫***的男生约会,我梦里真真切切有这个男生的名字,但是我之前从没听你说过这名字,真有这个人吗?”她一下子抓着我的胳膊,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随后有点微微发抖,我说“你怎么了呀?”半天她才说“你真是太可怕了,我以后可什么都不敢瞒你了。你真的梦见有那个男生前天找我吗?”我可不是要成心诈她,只是随口说了一个梦,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事啊,我自己想着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呵呵,她本来就是阳光透明的性格,也没什么可瞒我的事,这下子全招了。

我对她说过,我以前的确是做过一些奇怪的梦。我梦见村里几十年前的大树和树上的两只白鸟,我爸妈说那时候根本没有我啊,但真是有那么棵大树和两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天鹅,死了一只,另一只绕树孤鸣,不肯离去。我在高中考立体几何前一晚,竟然梦见总复习第十三题是考题,早上一翻书竟然不会做这道题,考前才问了前排的同学怎么解,没想到考卷上真有这道题,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这样的好事再没有成双,所以我还是一直惧怕考试,总做考试答不出来的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大概一直太紧张于考试,竟然会显灵一样梦到考题;我日夜牵挂我的朋友,才会托梦她所遇见的事,但我不知道我梦见的村里的白鸟是怎么回事,她也没用佛洛依德的理论给我解析明白。她本来就觉得我第六感很灵,此后更觉得我有些神了。有时候会在梦中看到一些场景,当时自己也没当回事就忘了。等过一阵子后某件事发生,才会恍然大悟,好像似曾相识,这才记起曾经在梦里有过这么档子事,心里会有点惊呼,神哦!人有时候是挺神的,这种经历可能很多人都有吧。

她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家里只有慈爱的父母和相亲相爱的姐妹俩,她又那么漂亮,讨人喜欢,她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脾气,既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也从不伤害别人的尊严。我从小是被我妈忽视的孩子,既不漂亮又不聪明,有着与生俱来的自卑。我在中学里最好的朋友是气质脱俗、多才多艺的美女,追她的男生几乎排成队。我当时好像生活在她的影子之下,除了学习成绩好,朴实、善良,似乎没有其他长处。我曾经对我中学的好朋友说“别人都那么有个性,我怎么就没有一点个性呢?”她安慰我说“没有个性那就是你最大的个性,再别胡思乱想了。”我似乎也得到了一点慰藉。没想到我上大学又交了个美女朋友,我唯有继续生活在美女的影子里了。不过这个美女没有让我感觉自卑,而是把我从自怜自艾的阴影里拖到明朗的阳光下。

我说起我的大学同学中富有个性、卓越超群的牛人,觉得自己的自信一点点丧失,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优点、有缺点,都有存在的价值,没必要盲目崇拜,也别妄自菲薄。我想也许哲学教给了她思辨理性,或者她本来就是那么自信坦然。我看人看事经常会非白即黑,她就从不那么极端,她总是缓缓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然后婉转地开导我看待任何人或事,都应该宽容一些,尽量从对方的角度换位思考,不要那么轻易下结论。我想我大学四年之所以没有陷入自卑、狭隘的泥沼,和她春风化雨般的影响有莫大的关系。我没有像老师所担心的那样滑坡或迷失自己,在大学和她一起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连我老公都无法相信我在大学的状态。他总是觉得我们从小地方出去的人,很难突破自己的本底、超越自己。

我认识的人几乎无人不说她好,不过只有一个人例外,还对她颇有微词。我中学时有点暗恋的男生后来和我一直通信,说开之后我们都已释然,我知道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我也早已从十多岁时对异性的朦胧好奇和好感中解脱出来,对爱情我还一无所知,我宁愿先沉浸在友情的美好中。毕业前夕的实习阶段,那个有时候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孩一天一封厚厚的信,想在实习结束时打动我,一起考虑毕业后的选择。我在室友的笑话和诡异眼神里,看到他的信已经连打开看的欲望都没有了。有一天我从好朋友宿舍回去,我的室友告诉我,我那个男同学来找过我了,奇怪的是他还带着个女同学,没见到我留了话,说晚上会再来。我听到这个消息倒没什么感觉,可是我的好朋友不干了,“这人怎么能这样做事?就算你不接受,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带个女朋友来示威啊?不行,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不能让他得逞。”她亲自动手给我梳妆打扮,一定要在气势上先压倒他们。呵呵,我被她拽到桌前老老实实坐下,她给我细细梳理头发,直到光滑可鉴。她找来化妆盒给我上淡妆,从眉毛到腮红,一点都不含糊,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至于这么认真吗?随便他好了,反正我不在乎,他也伤害不了我啊。她让我照着镜子说“看,多美的姑娘!”装扮完毕,她要给我壮声势,一定要陪我去会会我的男同学。她挑衅地盯着我的男同学,露出生气的目光,估计她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纠缠她的男生,却容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女朋友来示威,却听到人家说那是他的女同学,因为什么原因同路一起来了。我俩都有点失笑了,白精心打扮那么长时间啊。我的那个男同学分别时叹着气说“我真不知道我竟然做了这么愚蠢的事,让你们误解。你的好朋友的眼神太不友好了,我真的有些恨她。也许她就是横在我们之间的大山吧。” 我倒觉得他说这话更加愚蠢。我摇着头,笑着对他说“你错了,你不应该恨她。我爱我的朋友,我也不允许你恨她。我没有爱上你,我们的关系和她无关。”

我在大学四年,化妆的经历似乎除了这次就是过二十岁生日时室友给我化妆。她过二十岁生日时我送给她一副麦秆画,是用很多粮票换来的,黑布底上麦秆的自然光泽多么配她的高雅气质呢。我二十岁生日她送给我一副金属画,二十一年过去了,至今湖光树影还泛着金属的光泽。我们就那样相伴度过了四年难忘而美好的时光,可惜分别的时候终要来临,这好像是我人生中面临的第一次难舍难分的别离。她已经将芳心许给老乡,我还依然懵懂,不过我当时真的希望和她日后结成儿女亲家,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

她去了北京工作,北京就成了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可惜那时出差机会很少。我第一次去北京前,激动地什么似的,早早和老公商议给我的好朋友送个什么礼物才能表达我的心意,后来我们挑选了一串淡蓝色的孔雀石项链,我觉得这串温润的石头项链配她的气质再合适不过了。我刚刚落脚宾馆,她和新婚丈夫就抱着一个巨大的布艺狗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属狗的)。她的丈夫像电灯泡一样看着我们拥抱、说笑,在旁边为我们的重逢场面拍照,照片上的我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见了。她陪我去了颐和园、参观了刚刚落成的亚运村,带我去了她工作的学校,还和丈夫一起带我去新开张的麦当劳餐厅开洋荤。晚上我索性从宾馆搬到她家,而她的丈夫低声说着“你们可别是同性恋啊”,笑着出去找朋友投宿。我们躺在她家的床上说着分别后的牵挂,说着各自的工作和刚刚开始的婚姻,说到其他的家人和同学。在那个燥热的夜晚,我竟然有些激动地难以入眠。

我生下儿子后,我老公就经常忙着去邮局取包裹,有我的上海同学寄来的,也有她从北京一次次寄来的,她除了寄衣服、寄玩具车,甚至还寄来一摞婴儿图画书,和我一起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

我在北京只见到她一次,她和丈夫就带着新生的女儿移民去了加拿大。我日后有很多机会去北京,可是北京再没有我那么牵挂的人了。

在大学里我就说她是有福之人不在忙,她一副似乎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很容易满足。她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我想她一定享受着适合于她的生活。她的出生于沧州的昔日校园武术散打冠军丈夫,一心在外面打理事业,为他们营造温馨的家园,呵护着她和宝贝女儿。即使在他们刚刚出国辛苦打拼的时候,也不忍心让她去餐馆打一天零工。她在一家犹太人当老板的公司工作,她总说公司要倒闭了,可是每次问起,很多同事都走了,公司也没倒。撑过金融危机,公司依然像她说的,摇摇欲坠,却依然安稳地做着业务。

她说起和周围华裔朋友的轮流做东聚会,我想象不出她对着电脑和菜谱做出一桌菜肴的情景,但我似乎可以想象他们聚会的场面,有她这么个温润如玉的女主人,我想吃到嘴里的菜肴也别添滋味吧。她给我看她试着种植的花坛照片,阳光下的花园像她一样美丽。

我前年做完听神经瘤手术之后,等我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回到病房,麻药的劲过去,这才发现脑袋像个西瓜罩着网套,脑袋右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我闭上眼睛甚至会出现幻觉一样,眼前像光怪陆离的时光隧道一般,五彩斑斓地变幻,时远时近。感觉头一会膨胀变大,一会收缩变小,那种疼痛无法形容。有时候真恨不得用后脑勺重重地撞击床铺止住疼痛,不过还好我是理智的,只能闭上眼睛找瞌睡,睡着了就不会知道疼痛了。在梦里,我梦见我站在高山上,看到山下身影清晰的她。我急着要从山顶下来,想和多年未见的她紧紧拥抱,我竟然像孙悟空翻筋斗一样翻下来。不过梦里是用我的疼痛欲裂的脑袋做了支点,嘣、嘣、嘣,就那么几下翻下来了。

我手术之后回到家里,很久未联系的她不知道是否也有心灵感应,竟然打来越洋电话叙旧,她还是那样和缓的语气笑着问我“怎么样?最近还好吗?都在忙什么呢?”我竟然一下语塞,我说最近不算好,做了个大手术。她很意外,没想到我那么健康的人怎么会生病,更吃惊我怎么会做手术?我详细告诉了她前因后果,她早就提醒过我听力下降要好好去检查,可是我一直就没有查处病因啊,也没太当回事。她听着我的诉说,轻轻笑语早已变成重重的叹息,不过她马上就安慰我“没事了,现在好了,做完手术应该就好起来了,最难的时候你已经熬过去了。”是啊,她的安慰总是那么妥帖。电话说到最后,她突然问我“你现在开过刀的头应该不疼了吧?还疼吗?”可爱的人啊,我都出院这么多天了,当然早不知道疼了。我给她说起我在医院的梦,我为赶着见她竟然用脑袋做支点,从山顶翻着跟斗下来。隔着万里重洋,我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啜泣,我自己也顿时眼泪开闸,匆匆放下了电话。再后来,我已经听不清电话了,我们偶然会在网络上聊天。她让我说话,不用在电脑上敲字,可是我自己听不清人说话,我好像也不太习惯说话了,说话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感觉非常奇怪。更多的时候我们通信,虽然有时差,但时空都不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

去年她归国探亲,专程来我家探望病后的我。我刚刚梦见过她,就听到她要来的消息,真是太心有灵犀了。尽管我一直不知道我们何日会再次相见,再次的见面我们又经历了多少路程,每次看到可爱的东西,我都忍不住要给她留一份,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亲手交到她手里。我为她刻录了许多电子书以及我们往日的照片扫描件。我老公为她准备了新款的、适合白领丽人的汉王电子书,我给她搜罗了敦煌的金箔画、杭州的丝巾、古巴的玳瑁手镯、丽江的小钱包、我老家的麻编拖鞋、大哥家的辣椒面、还为她和女儿选了“谭木匠”的木梳,专门买了我们这个城市赖以自豪的杂志《读者》,呵呵,那一期的《读者》封面,就是一个心型玫瑰花图案里两只并排的小狗,太能表达我的心意了。我甚至为她准备了一副漂亮的耳钉,可惜她依然没有扎耳洞。

让我们伤感的是,久别重逢,我竟然是以这样一幅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连合影照片里都无法再展露笑容。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依然是平底鞋,依然是简约的穿着,依然留着直直的短发,依然不施粉黛,却送给我一堆香水礼盒。出国这么多年,她的口音没有一点变化,连护照上的签字都是往日的笔迹,她说连英文名字也没有,好在她的名字叫汉语或者英语都一样悦耳。

我陪她去了黄河边,往日可以作为避暑胜地的兰州,那几天却像我的心情一样异常火热,阳光刺眼得无法出门,我遗憾不能陪她去更多的地方,她安慰我“我来就是想看看你,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呀。见见你就很好了。”我们走在街上,遇到烈日下的电线杆噼啪作响,冒着火花,她急得说“哎呀,这怎么行,得赶紧打电话报警,不然这多危险啊。”这还是可爱的她,或者是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份公民意识的她。她临走之前我说趁早把她相机里拍的照片导出来吧,不然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想起发给我呢,她有点歉然又心安理得地笑着说“嘻嘻,还是你最了解我了。”时隔多年、跨越重洋的见面,似乎隔在我们之间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复存在,依然熟悉如昨。有人说“女孩之间根本不会有永恒的友谊”,对这句世故的话我不想辩驳,我相信有一份纯洁而深厚的友谊,如同阳光永远洒在我们心底。

我写的文字她都是忠实的读者,“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你写得好,我喜欢看。”她担心我这样高产地写作,有没有足够的时间保障休息,有没有时间顾及家里,呵呵,她的担心有些道理。

她一直活得简简单单,无忧无虑,是个不太爱记事的人,甚至连丈夫的生日都记不太清,也从不会记着和丈夫为什么事而发生过小口角。我们二十多年前一起经历的很多往事她都印象不深了,我的文字让她一次次想起昔日的美好记忆,这已经足以让我欣慰。

谨以这些文字,作为给他们的可爱女儿七月四日的生日礼物。幸福的小姑娘啊,她有个多么招人喜爱的妈妈呢。

一一年六月十五日---七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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