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路

《让路》
何老汉顶着严霜
出门一路向东
不是奔向春天而是一头扎进了河里
三天后的又一个清晨
从下游平阳镇浮出了水面
变得白白胖胖
像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道士来了
棺材漆好了
亲戚朋友围坐在堂屋
哭泣声和哼唱声纠缠在一起
沿着屋檐如炊烟升上了神仙居住的天空

何老汉的死亡在族长的质问下
很快像帝国的盐税一样被厘清
不是儿媳妇不孝顺
不是患了要花大钱的疾病
是景云观的妖道说
他儿媳妇生的孩子之所以全部夭折
是因为他的命太硬
挡住了子孙的道路

中原大战时
连队里连伙夫都阵亡了
他却要饭回到了老家
文革时一块巨石砸下来
党员群众死了一片
他刚好去旁边撒尿顺便吸了一袋烟
狗一样在烟地里劳作
堂兄弟们几乎都累进了棺材
他却愈加健硕
大有再挣三间砖钱的气势

烟叶有烟叶的路
麦苗有麦苗的路
人有人的路
驴有驴的路
可人和驴的路太挤了
何老汉喝罢汤就回了驴屋
月亮很大
照着中原
驴屋里的烟袋锅明灭不定
闪了一宿
天一亮就上路
而麻雀哪也不去
像神灵抹黑扔出的纸钱
绕着村子四下里翻飞
2013年元月26日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