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物小记

《齐物小记》
初夏了
金环、银环和各种土蛇
如多情的女子
开始展露自身的妖媚

晚饭后闲逛
四处可见阴郁凶猛的她们
穿行于山间
说着失传已久的语言

惊悸毫无必要
我有庄周的护佑呢
况且来邕州多年
不曾见有谁吻蛇而死
2012年5月28日作于邕州


《夏日微阴》
夏日微阴
躺在门口的小芒果园里
看太虚阴沉而透明
一阵风吹来
一切都摇摇晃晃
叶子晃的幅度大
果子晃的幅度小
恍惚有鸟鸣，但不知何处
2012年6月3、4日作于邕州


《骑木驴的仙子》
不就偷个汉子吗？
拉老娘游街，还挂双破鞋。

街上人山人海，大都识得，七大妗子八大姨
却呼气成风，几乎寒了我薄薄的春袖。

这木驴，哎哟，小心肝，我的肉！
老娘三两黄酒下了肚，一摇三晃如乘船。

我的苦你们瞅见了，
我的爽你们了解吗？
2012年5月30日作于邕州


《虚其中者，凉生暑夜，朝市不知其喧》
烈日下我的身子
是一把空阔的壶，
在等待着她们——
美人和美事的添注。

冲凉，冲开了眼睛。
而后趁着月光读茶经，
而后三两盏韵香
恰似大自然的空调。
2012年5月29日作于邕州


《写那个在宿舍后面干活的中年人》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左右，
即见他匆匆而来，穿着四十二码棕色凉鞋的脚
踏地有声，那么坚定，是靠什么驱动的呢？
猜他的年纪，皱纹纵横交错，隐见
几根白发如山顶的桉树随风飘动，小五十了吧！
该是上有老下有小吧！
左手扛着镐头和铁锨，右手提着
一个小桶般的塑料茶杯。茶杯里的茶叶
粗大、残损，茶梗居多，解渴足矣，
品茶二字是他字典里不可触及的奢侈。

镐头砸在石头上，叮叮当当，火星子四溅，那声音
穿透力极强，像是父亲的喝斥；铁锨在他的手中，
拂尘在重阳真人的手中，都那么舒展和自在，
挥舞，挥舞，厚重的泥土纷飞。
烈日如火，地面像是一条条嗜人的蛇，
汗水的浇灌，悲壮也卑微——
他撅着屁股，青筋时而暴起，
黑黝黝的脊背湿淋淋的，
让我想起了庙里的金刚和罗汉。

可喜的黄昏终于来临，吃过晚饭后，
递上一支烟，拉他坐下来。说些什么呢？
他听不懂我莫名其妙的诗歌，
我悟不透他践行的儒释道，
我俩坐在一起，像一对有代沟的父子——破碎的传承
多么令人伤心！怜悯远远不够······
夜幕徐徐遮蔽了天地，万物关闭眼睛，
开始在冥想中追问生命的奥义。
2012年6月3日作于邕州


《痕迹》
不需要用力
就把吸入的香烟
吐了出来
轻轻的
飘浮着
像一团诡异的雾

雾中
医生隐约闪现
指着我的肺侃侃而谈
你看：小的零散如星辰
大块的已连成一片
好似醉人的月晕

曾经以为
轻盈之物对于人类来说
过了就过了
会了无痕迹
没想到这雾气
竟然是丹青妙手
2012年6月3日作于邕州


《对视》
外套挂在衣帽钩，换了一次性拖鞋，
斜倚在铺上。茶香里却有一道冷芒袭来——

车外是腊月，是不再属于我的站台。抚去凝霜，
有个黑衣人看着我，鬼魅般飘忽不定。

凶怨、激愤、茫然、清郁？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庞大的行李和北风，几乎遮蔽了他的影像。

他是谁？他怎么看我？我是谁？
对视里，谁见证了谁的孤独和虚无······
2012年6月5日作于邕州


《赶路客之二》
挤上了车，我会欣喜
挤不上车，我会恼火

悲欢多么接近
仅隔了一层玻璃

透明，却无法穿越
难以追赶

正如春生和秋杀之间
盘踞着一个诡异的夏天

哦，幽蓝和明黄的夏天里
谁会挽着谁的臂膀
2012年6月6日作于邕州


《回去干什么呢》
同年兵老邓说：
老李，回去干什么呢？
是啊，当了十几年兵，
回去还能干什么呢？

狗当时间长了，
腰惯性的弯曲；
渴望隐逸素朴的生活，
又对变化充满恐惧。

11月25日渐近的足音
如同凶狠的光芒，不可抗拒。
对于未来我茫然，犹如
即将出狱的老人。

也有一种彻底的释怀——
不再被爱国之情所奴役，
从此陪着亲朋和诗歌
去看那日落月升，长夜怡人······
2012年6月3、4日作于邕州


《给自己》
这些天雨断断续续，阴晴的转换
几乎让我找不到轨迹。在画布的
大片留白处，蝉声密集。
窗外的山峦忽近忽远——
时而淡若峨眉，时而浓若泼墨。

这经验，必将化作一叶扁舟，
载着我的想象和情愫，在幽蓝静谧的湖面上
飘向不可知的彼岸。假如细密的波纹
惊起隐逸已久的飞鸟，
你哟不要那么欣喜若狂！
2012年6月1日作于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