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会过去的

10年前，在南区的书店里，看到了《胡安·鲁尔福全集》，一本小书。我胡乱翻着，第一篇是《我们分到了土地》，句子干净，有一种不易觉察的幽默和这幽默背后的巨大的讽刺。我十分欢喜。将这本书带走了。

这个全集基本上只有小说，加在一块，还没有《鲁迅小说全集》厚。唯一一个长一点的中篇，《佩德罗.巴拉莫》，跟《阿Q正传》的篇幅差不多。其余的都是短篇，每一篇都技法高超，没有废品，这一点也跟鲁迅相似。完全是由于叙述角度挑得非比寻常的精准和刁钻，才能够用这样经济的文字将事情的核心展现出来，这只有现代小说才能做到。鲁尔福被看成魔幻现实主义的先驱。依我看，要是他在广度和厚度上加以扩展，马尔克斯也赶不上他。

《阿Q正传》一问世，即广受好评。《佩德罗.巴拉莫》可没有这么好的命运。这篇马尔克斯说能够倒着背出来的的小说，用鲁尔福自己的话来说，“出版后，谁也不理解，只出了两千册，我不得不把一半送人。”《百年孤独》那个著名的开头“很多年后，奥尔良诺上校面对行刑对的枪口，回忆起——”最初的发明，就是在这个中篇里。

胡安.鲁尔福之所以写得不多，是因为别人写得太多了。他说：“几代新作家占据了一切。甚至出现了一种‘职业文学’必须用一种时髦的方式写作。人们写了那么多小说，象火苗，象火焰，作家不得不写另一种小说，以便冲淡前一种。”“今天使用的语言，每个季节都会过时。”

他在铺天盖地滥作家滥作品面前无所适从，“怎么可以写出这么多毫无内容的东西呢？真叫人困惑不解。”

今天的情况，比鲁尔福那时的情况更严重，网络使垃圾写作更容易了，铺天盖地的垃圾，淹没了真正的山恋、天空和风景。劣币驱逐良币，有良心的写作者，选择沉默。

幸而，胡安.鲁尔福有足够的睿智，足够的耐心，说出了这样的话：“在一群似狼群的作家中，我只能选择孤独地等待着，让狼群先过去。”

狼群的确过去了，人们发现了胡安.鲁尔福。

在今天，面对汹涌的垃圾，有良心的写作者，须要有胡安.鲁尔福的睿智和耐心，狼群会过去的，那时，垃圾消尽，大地露出真实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