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与当代中国社会
申维

13，万寿山五庄观吃喝风波

东土大唐吃喝风日盛。所以，唐中央规定政府高员去地方巡视，招待标准为“三菜一汤”。后来发现此标准很不切实际，因为普通百姓人家每日餐桌上都能达到如此。此标准使得餐饮业十分萧条。唐中央为“拉动内需”，促进餐饮业和化粪业发展，便改着“四菜一汤”。可是，“四菜一汤”执行起来依旧很难。政府官员只能去公共食堂进餐，餐馆拒绝如此微利买卖。后经人大常委会反复讨论，最终规定标准为“四菜一汤加特色”。地方政府的热情和诚意就体现于特色菜上。据著名美食家猪八戒先生介绍，所谓特色菜就是很少能吃到的菜。也就是“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的菜。由于唐中央出台“四菜一汤加特色”，极大地促进地方特色菜发展。据全国餐饮协会公布资料称，八大菜系新增特色菜数千种。

万寿山五庄观风波便是由特色菜引起。此次特色菜风波，并非如通常所言把国家一、二类野生保护动物摆上餐桌，而是吃到了国家重点扶持的科技成果头上。

万寿山五庄观观主镇元子有“红顶商人”之称。他享受正部级待遇，系太乙玄门中人。太乙玄门是在野党，相当于今天的民主党派。在高层派系斗争中，佛门中人当红。所以镇元子弃官经商，经营起五庄观这座五星级酒店。与此同时，他还潜心搞科学研究。他申报的天国重点科研项目“人参果”，经过数百年研发，终于培育出新的果树品种“人参果”，又名“草还丹”。科技园里共结得30枚“人参果”。

事也凑巧，唐僧检查组到来时，镇元子去弥罗宫参加元始天尊“混元道果”学术会议。临行前，他亲自制定招待唐僧的伙食标准，吩咐山庄总管明月和清风，特色菜用两枚“人参果”。镇元子为什么拿数千万科研经费研发的“人参果”招待唐僧呢？因为五百年前，在天国高层的“兰盆会”上，唐僧曾经亲手给镇元子传茶。唐僧前生是金蝉子，如来佛的第二个徒弟，地位和级别在镇元子之上。所以，镇元子要用“人参果”来报“杯水之恩”。

检查组进了五庄观，明月拿出“领导留言簿”请唐僧签名。唐僧奇怪地发现，“留言簿”里竟然没有省、市级领导的名字。清风的回答让唐僧吃惊不小。清风说：“省级以下领导都是董事长的晚辈。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这一说，唐僧就知道观主的来头。现在讲党风廉政，他不想给政敌留下任何话柄。所以，当清风和明月捧出特色菜“人参果”，唐僧把口水往肚子里一咽，坚决拒绝。他拒绝的理由是“人参果”外形如人形，实在无从下口。

清风和明月见领导坚辞，也不敢强求。他们觉得“人参果”浪费了可惜，看着也口馋，就把这道特色菜搬回厨房，两个在灶台上分吃了。清风和明月是酒店总管。他们经手不穷，拿点回扣，揩点油，抽头，瞒着董事长克扣送给领导的礼品，这些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可没想到这回惹出麻烦，让猪八戒盯上。猪八戒早就瞄上这道特色菜。他等师傅不吃，就准备“哇乌”一口。他看着两个管家把菜揣进厨房，就悄悄躲到锅堂门口，看得直淌口水。

猪八戒找到孙悟空说：“师傅既不吃，便该让我们。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享用？他们一家一个，咕噜咕噜的吃了，急得我口里水泱。”

孙悟空年轻时是个不良少年，有过偷盗前科。他偷过蟠桃，盗过御酒，窃过灵丹。这么多年来，时常手庠。当夜，孙悟空和猪八戒、沙和尚喝了三箱啤酒，借着酒兴，潜入科技园偷得3枚“人参果”，三人分食了。可是，没想到孙悟空偷“人参果”，早让电子监控器监控。一会儿，清风和明月骂上门来。清风和明月是小餐厅跑堂出身，与客户吵架，骂人功夫了得。

孙悟空犯了酒兴，京骂道：“老子是京城领导，吃你几颗果子如何？我不仅吃，而且还把你个破园子砸了。”孙悟空伙同猪八戒，冲到园子里一阵砸。可怜镇元子的科研成果“人参果”树竟连根拨起。孙悟空掏出手枪指指戳戳，五庄观保安何人敢上前？

清风和明月见事态闹大，敢忙拨打110。万寿山派出所接到报案，出动警力，当晚把所有人拘留山庄内，听候上级领导处理。镇元子接到山庄电话，立马乘飞机赶回。他们明义上留客，实际上把唐僧扣着人质。镇元子说：“‘人参果’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这件事闹到中央，对双方都不利。唐僧对部下疏忽管理，放任自由，在地方上造成恶劣影响，罪咎难辞啊！”

这会儿，唐僧才明白闹了一夜，原来是因“吃”惹的祸。他训斥道：“猪八戒啊，到什么地方就想到吃，胖得像头猪还要吃；沙和尚是吃人肉的。你说说‘人参果’什么滋味？你脖子九颗骷髅头就是你吃人肉的证据。”唐僧拿出一份《北京晚报》丢到孙悟空面前。报上报道：“几名外来民工闯进某科技园偷食几串葡萄，没想到是科技新产品，竟是天价葡萄。”孙悟空一时傻了眼，就凭他的几文工资和出差补贴，如何赔偿得了？

镇元子倒也大度，说：“‘人参果’树已经倒了，就是把孙猴子猴脑吃了，也救不活此树。你们是上级领导，烦请你们设法再替我申请这笔科研经费，那么就善罢此事。”这样，唐僧给孙悟空三天时间，回天国替镇元子讨经费。如若不果，就念紧箍咒。

孙悟空是个老机关油子，在京城各大部委办都有熟人。他首先去科委找来“福、禄、寿”三星。“福”负责研发用于人类的日常生活科技产品；“禄”研究为官之道；“寿”研究生命科学。三院士正在蓬莱白云洞外下围棋。孙悟空答应承认“人是猴子变的”，这个对猴子来说很伤心的结果。以此为交换，好说歹说把三院士拖到五庄观，对镇元子的科技成果“人参果”进行评估，并拿出一份评估报告。

孙悟空拿了评估报告，去计委主任帝君处批得计划，又去瀛洲九老搞专家论证，最后挟着资料和批文，转到南海观世音菩萨处。观音先问他们一路巡视的情况，当听到万寿山受阻，菩萨骂道：“镇元子是老干部，我都让他三分。你这泼猴，不知好歹。”

观音想，此次干部去基层调研，因为吃喝闹出这等笑话，传到民间，影响天国干部形象。她就决定亲自去万寿山化解矛盾。化解矛盾的办法很简单，只须她手中净瓶底里的甘露水。甘露水是天国财政经费。观世音菩萨将杨柳蘸出瓶中甘露，洒了几滴。这几滴竟是数千万研究经费。这对科技工作者镇元子可谓荒漠甘泉。

镇元子见孙悟空如此本事，能调动三星院士，调动九老和帝君，后面还有观音菩萨撑腰，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安排盛宴款待观音和唐僧，又特地安排蔬酒，与行者结为兄弟，说：“不打不相识，从此两家合为一家。”

补记：关于吃喝风之盛，使我想到学校最近开展的先进性教育。某系书记领着党员去贫困山区抚贫。要求每个党员交纳100元抚贫费。对于新分来的大学生来说，100元也不算是小数目。上午，他们见到了所谓抚贫对象，看看也不觉得穷。某山区从前很穷，现在随着旅游的开发，已经不算穷了。中午，乡镇府招待，三桌酒席。带队的两位书记喝得醉醺醺的。下午，大家游玩新开发风景旅游点。晚上，镇政府又招待，美酒佳肴。带队的书记喝得歪歪倒倒。几位领导看着一群年轻的女教师，终于失控，满嘴黄段子。女党员们面红耳赤。据不完全统计，这次党员先进性教育，提到“党”、“先进性”次数是3次，提到“打炮”、“鸡”的次数达40余次。党员们捐赠的抚贫资金约1500元，而吃喝费用及车费近４000元。许多刚出校门的年轻党员们发出疑问：这是党员先进性教育，还是吃喝教育？

14，西梁女国的人种危机

我们来到西梁女国。我怀疑它真实国名应当叫“西女梁国”。女人成为家庭和社会的栋梁。早在西天取经之前，我就从网络上搜索到西部这座女权国家。据说这是一个红色国度，也有人说它现在是一个黄色国度。

梁女国曾经让我的师兄师弟们想入非非。他们半夜起床跟贴子，收藏梁女国的色情图片。师傅对此十分恼火，说梁女国是淫秽之邦，未经教化的蛮荒之地。我想到这回重任在肩，就关照徒弟们到该国后，万事须“谨慎规矩，切莫放荡情怀，紊乱法门教旨”。

梁女国社会制度和文化观念，在我大唐学者眼里，真是不解之迷。据史料记载，梁女国因为一场革命，使得国民思想产生变异。比如，女性不再崇尚贤妻良母，而是崇尚女强人和女超人。女性要求主外，逼得男性不得不主内。女性看重金钱和物质享受，看重虚荣，不再注重情感。娱乐场所，情感明码标价，批发销售。“相夫教子”被认为是落伍，女性觉醒是走出家庭，并且不再回家。这样，传统家庭就土崩瓦解了。当梁女国掌握最新科技手段冷藏精子和发明塑胶阴茎后，男性作用近乎丧失。现今该国没有男性。女性主宰社会方方面面。

可是，当我身临其境，事情完全出乎意料。梁女国文化和价值观正经历着一场历史性反思。她们认识到当初“女权运动”矫枉过正，给国家带来灾难性后果。新国学思潮正在兴起，《女儿经》成为国民必读课本。梁女国举国上下充满着性饥渴，国家正陷入“人种危机”之中。

当我们走进通衢大街，市民们夹道欢迎。她们鼓掌，高呼：“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八戒口中乱嚷：“让道，让道。我是个销猪的！”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掐我的肉，说我像足球明星贝克汉姆。我吓得用袈裟遮蔽面孔。悟空露出毛毛脸和红猴屁股。猪八戒竖起蒲扇耳，扭动莲蓬搭唇。悟净掏出脖子上的九颗骷髅头。如此方才吓退众人。否则真可能当街让人非礼和强暴了。

在女警保护下，我们住进国宾馆“迎阳驿”。当晚驿丞就整了衣冠，径入皇城五凤楼，向女王汇报我们的行踪。我们师徒到来对于梁女国是件天大的事。上报关文写着我们总共五口。她们早就把我们列入该国“传种计划”：我是人种；悟空是猴种；八戒是猪种。对于悟净和小龙马，梁女国生物学家犯了个错误。她们以为悟净在流沙河里呆过，把他算着鱼种，把小龙马算着马种。其实悟净是人妖，无法传种。而小龙马是龙种。龙的生殖器要比马的脊梁还长。

梁女国国王把我的到来，想着是天赐。她向群臣们表示：“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群臣拜舞称扬，无不欢悦。由此可见，这是位“爱江山更爱男人”的女王。为了我，她愿意放弃梁女国传统，让一个男人为王。

女王提出优厚条件，在我们取经团里引起震动。梁女国国师说：“大丈夫遇时，不可错过。似此招赘之事，天下虽有，托国之富，世上实稀。”其实，时下国情时兴吃软饭，傍富婆。我真可谓傍着天下第一富婆了。

八戒掬着碓挺嘴说：“我师傅决不会傍富婆的，快打发他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

国师说：“八戒同志，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替你准备了一百头老母猪。”

大徒弟悟空别有用心地说：“自古姻缘似线牵。我们愿意留下师傅与你主为夫。快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

猪八戒起哄说：“国师，且教女王先安排一席，与我们吃钟肯酒，如何？”

八戒为了一杯酒就把我给出卖了，真比犹大还不如？他们表面上喊我师傅，内地里想窜党夺权，抢我西天取经的功劳。说句实话，这一路上，我让几个徒弟折腾够呛，我真想在女王怀中，在温柔富贵之乡度过余生。可是，我的名字能流传千古吗？我对得起追悼会祭文上“永垂不朽，万古长青”吗？从小我的老师教育我，男子汉不能沉腼于小家，而应当时刻想着社会这个大家。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在当晚内情通报会上，我明确表态说：“恐女王要行夫妇之礼，我怎肯丧元阳，败坏佛家德行；走真精，坠落了本教人身。”我大唐养身之术讲“闭精化气，化气还神，还神就虚。”所以，男人精子很宝贵的：10碗汗，一滴血；10碗血，一滴精。“精子”问题，“射与不射”的问题，是男人首要问题，比穿衣吃饭还要重要。

开头，我以为女王是纯情处女，这样女学生娃最容易对付。可是，事情比想得要严重。恋爱中的女孩最疯狂。她一见我，“心欢意美，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当着众人面大喊：“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现在女孩真开放，这种话也敢在大街上喊。我面红耳赤，羞答答不敢抬头。再看八戒，口嘴流涎，心头撞鹿，路都走不动啦。我知道我一举一动对下属的影响，所以我佯装流泪，哀声叹气。我要让部下看清，领导同志亲近个把女色完全是工作需要。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诳骗读者，说我欺骗女孩感情，说我定下“假亲脱网”之策。他说我取得关文后，取得对方的银行存折后，拨腿就跑。我还嚷道：“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你们想想，我存仁爱之心会说出这无情无义话吗？人家女同志是粉骷髅，我们男的不也是油骷髅吗？X光片底下都是一个模样。再说现在是开放时代，和尚讨老婆有什么稀奇？和尚不仅讨老婆，而且拿工资，吃荤，说瞎话，不念经，读报纸，看电视，打麻将，信奉科学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专政。吴承恩真他妈老土！

历史真实是如此：我与梁女国女王成了亲。第55回：“色邪淫戏唐三藏，性正修持不坏身”，就是我婚姻生活写照。“色邪”是说女王婚后，好色，好霸道。“修持不坏身”是说我坚持“不射”，或者用我从道士那儿偷学的“采阴补阳”之术对付她。这一招很损女人元气，但是为了长寿，我管不得那么多啦。

我向你们说说我婚后的生活。我怕别人说我傍富婆，说我吃软饭，说我依仗一张小白脸，结婚后就移居到“毒敌山琵琶洞”。这是我们贷款买的别墅。“毒敌山”在梁女国西北两千里，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和尚，知道她是女王。“毒敌山”住着的都是自私、冷漠的富人。

度过蜜月后，我们热情很快冷却。当初恋爱中的女孩变成粗俗的妇人，产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她不读经书，小说也不看。她变得极为现实和功利。我们饮食很单调，一盘人肉馅的荤馍馍，一盘邓沙馅的素馍馍。天天如此，我早就失去胃口。我面黄唇白，眼红泪滴。徒弟悟空看我时，几乎认不出我，嗟叹道：“师父中毒了！”

女王天天看电视，打麻将，做美容，逛超市。我们对生活想像力和我的肾功能一样，一天天衰竭。看见我这样，她还安慰我说：“这儿也清闲。我与你做个道伴儿，也是百岁和谐也。”想到这样的夫妻生活要过百岁，真是吓死人！

我正常社会交往受到限制。我徒儿悟空来看我。她就吵闹，骂道：“泼猴惫赖！怎敢私入吾家，偷窥我容貌，不要走，吃老娘一叉！”她从结婚前那个羞涩的小姑娘变成母夜叉。她为点儿皮毛小事就与人吵架，说人家碰了她车了，说门口花儿让人摘了，说餐厅女服务员态度不好……

最不能忍受的是对我的性虐待。“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把我摁在地板上，用梁女国特有“女在上式”跨骑着我，把我当着小龙马。她说：“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我和你耍子去也。”听到“耍子”，我腿就发软。我们经常在床上斗到更深夜半。她见我性冷淡，就用绳子把我捆得像猱狮模样，拖到厨房里，强迫我吃“伟哥”，吃人参大补丸。我是丈夫吗？我是耕田的苦力。

我说：“男儿当自强。一个男人要有自已的事业。我要去西天取经。我要出差。我要考研。”她说：“好夫妻不做，却取什么经去？”你瞧，我们有什么共同语言？这叫“夫唱妇随”吗？我的理想和追求，到她这儿全一文不值。

邻居们给她起了个绰号叫：“母蝎子精”。我的老师观音菩萨和同僚昴日星官同情我，建议我们离婚。观音菩萨说：“你老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梁女国教育出了问题。她们在学校时，学校批“师道尊严”，提倡学习反潮流英雄。有一回，如来佛祖在讲课。她不仅不认真听课，还用尾巴上钩子，唤做“倒马毒”，在如来左手拇指上扎了一下，让老师疼了好些天。后来八大金刚来找她，都让她逃脱”。

我们反思梁女国的教育：没有宽容，只有斗争；没有忍让，只有争夺；没有怜悯和同情，只有背判和残酷；没有真诚，只有功利……试看今日梁女国的小女子，都是些拜金主义者，功利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这样女子娶回家，多数家庭不和谐，离婚率居高不下，最终导致“优良人种”匮乏。“人种危机”是悬于梁女国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如此下去，梁女国妇女命运堪忧！

后来，我在徒弟悟空帮助下，终于胜利大逃亡，走上西天取经之途。我希望我取回的“真经”，能解救困惑之中的梁女国姐妹。（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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